自晨起后,晏明赫就把自己关在了偏殿的内室里,这里被他布置成了慕容皇后的小灵堂,上首挂了一副慕容皇后的遗像,他跪在下首蒲团上望着那副画像,一言不发。

“殿下,今日除夕,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哀思过度,不喜看见任何喜庆的物件,让各宫自行用膳。”福生站在门外请示,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亡灵安歇。

过了许久,晏明赫沙哑的声音才缓缓传出,“留几个趁手的宫人,其他的都各自歇息吧,孤有罪,母后一个人在下面孤单,孤要一直陪着母后。”

福生担忧太子的身体,但也无能为力,自皇后娘娘去世之后,太子埋怨自己没能同她见上最后一面,认为皇后娘娘弥留之际一定在怨恨他不孝,这半月以来只要守孝归来,休息不了多久就将自己关在屋内忏悔,福生也曾不忍心劝过几会,结果惹得太子大发脾气,连一同值守的宫人也遭了殃。

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太子一向对宫人仁慈,向来都说是小逞大戒,如今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自此福生不敢再多说一句。

福生按照太子的吩咐留了几个宫人值守,给其他宫人都放了假,这半个月以来大家都提心吊胆,也是该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了。

宫人们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意,但却不敢发出声音,怕惊扰宫殿内的太子,可实际上两方相距甚远,就算宫人们叫唤几声,身处内室的晏明赫也是听不见的。

此时的晏明赫正望着上首慕容皇后端庄雍容的画像,他记得母妃生前身体还康健的时候,一直教导自己要仁善仁德,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有一颗仁爱之心,便能换得国泰民安,他十四岁替父皇协理朝政之初,便一直秉持这个这个观念。

但十八岁那年,一向骄纵惯了的晏朗,因为一句‘父皇,儿臣喜欢盛安城内的繁华,每次出宫进宫都好累啊,儿臣想要出宫建府。’对他一向严厉的父皇,对晏朗却十分宠溺,即便有违祖制也爽朗的答应了下来。

但轮到他想要出宫放松松时,父皇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作为太子,晏国日后的帝王,当以国事为重,每日只知放松享受,日后如何能放心将晏国交予你?

他想要成为一位好储君,日后更想要成为一位万民称颂的好君王,但也想要父亲的疼爱和怜惜。

那时晏明赫第一次有了很强烈的欲望,他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没有人敢随意在质疑他。

几年如一日勤政爱民,晏明赫比他的父皇做的要多得多,也逐渐被百姓传颂获得了好名声,盛安城突降足有小腿那么深大雪,百姓出门十分不便,为了维持这好名声,晨起时他想带着城防营的士兵铲出一条道来,弄完便回宫去看望母后,这一去竟是阴阳两隔。

他怨世道不公!即便成为人人称颂的好太子又如何?连自己的母后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恨人心易变!倘若不是父皇另有新欢,冷落母后,又何至于让她积郁成疾,骤然离世。

“咔哒—”内室门忽然被推开。

晏明赫以为是福生去而复返,低声呵斥:“孤说了,不要来打扰孤。”

“太子殿下,已经是午时了,您还滴水未进,我来给你送些吃的。”颇为稚嫩的声音响起。

是阿圆,不久前晏明赫路过倌馆正巧碰见他要被卖入其中,心中不忍便将其买了下来,一问才知不过七岁稚子,待会东宫之后便允其在书房伺候,闲暇时还可教授他读书习字。

“你放哪便出去吧。”

阿圆依言将食盒放在了晏明赫身前,却没有听话离开,而是跪在了他身后,“太子殿下,我知道您难过,可是您一个人在这里好孤单,今天是除夕,在盛安城时有人说过年大家都要在一起,您放心,我在这里陪殿下,一定会很乖的,绝不打扰您。”

稚子之心,最是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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