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妥吧,姜姑娘,不如等公子回来再去,您看怎么样?”梅香哪里敢就这么放任她过去。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纵使有十条命,也不够偿的。

姜梨纤手滑过身前绯色襦裙,对这鲜艳的颜色很满意。

跟着走到妆台边,从匣子里轻挑慢选了一只金钗,俯身对着铜镜斜斜插入发中,扭头问,“好看吗?”

“……极美。”梅香还惦记方才的事,含糊道。

“我也觉得。”姜梨笑了下。

下一瞬,啪地一下叩住匣盖,转身抬步向外,“姐姐既害怕,那便留在这儿等着吧。”

梅香哪里还敢犹豫,忙跟上去。

候在院门口的笔耕看到人,立马站直身体。

“闪开。”未等他开口阻拦,姜梨先一步打断,“要么跟上来,要么……滚。”

笔耕心神一凛,有丝丝不自在。

其实一直以来,姜梨对他的态度尚且还好,泥石流之前甚至有丝丝刻意亲近之意,虽然不定藏着什么祸心。

可眼下,却是实实在在地冷淡。

这前后差异,难免让人不舒坦。

心念一刹而过,姜梨已经擦身向前。

笔耕握紧剑看着。

大人交代了要护好她,只一瞬,招手让旁侧弟兄一起跟上去。

姹紫嫣红的园子里,姜梨在前,身后一溜烟的侍卫跟着,远远一瞧,气势汹汹。

陆蔷看着,有一瞬间动都不敢动。

“五姐姐,这么巧。”姜梨自然晓得她在等自己,走近拉过她的手,“我正要去拜见你祖母,不如……姐姐陪我一道?”

陆蔷望向两人相握的手,眉梢微动,勾出一抹笑,“当然可以。”

自打昨日听说陆悬把姜梨带进来,她兴奋了一晚上没睡。

大夫人和陆婧走了,大房没了磋磨她们的人,可与此同时,大房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她娘还是妾,她也还是庶女,仍旧在府里抬不起头。

这个时候,姜梨进来,她怎不欢喜。

她答应过自己,会把她娘扶正,会让她成为嫡女,让所有人在她面前低头!

眼下,正是时候。

梅香同笔耕互望一眼,心内皆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一行浩浩荡荡去了东篱院,正好瞧见几房夫人跨过院子的身影。

姜梨停下脚步,“一会儿你们就在院子里候着,我同五姐姐进去便可。”

“姜姑娘,老太太眼下只怕还在气头上,您现在过去,恐怕……不合适。”笔耕垂眸,沉声道。

“怎么?怕你们府上老太太吃了我?”姜梨嗤笑,又猛地小脸一沉,“也是,陆老太太现在恐怕真恨不得吃我。”

“所以,让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若有不测,就把这里给我围了!”

笔耕拧眉,犹豫了一下,拱手道:“是。”

目送姜梨进了院子,他忙招手让人去宫内通禀大人。

正堂里头,婢女拉开帘子,檀香味瞬间涌出,充斥堂内。

几房夫人忙站起身,朝陆老太太施礼。

二夫人扶着人坐到正中软榻上,又接过参茶递上去,“婆母,您昨儿个一夜没睡,今早又醒得早,身体如何受得住?!”

“受不住又能如何?现在府里乱糟糟的,你们哪一个顶用。”老太太接了茶也没喝,啪地一下撂到桌子上。

底下人瞧她眼下挂着两个乌青袋子,自是晓得她这是为陆悬带回来的姜梨着火发怒。

那两个人可是当着那么多奴才仆妇的面,落了老太太好大的脸。

现在回想起来,她们都觉得骇然。

二夫人一扫下面,看众人面色各异,开口道:“婆母说得是,我们做媳妇的,是该想法子替您老人家解忧。”

“怎么解?二嫂,你别忘了,现在老太爷还在宫里,等着三郎解困。如果现在咱们处置了姜梨,他能善罢甘休?”六夫人翘头道。

四夫人冷哼,“不善罢甘休又能怎样?老太爷是他祖父,他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太爷受罪?”

“要我说,昨日三郎会那样,就是被那姜梨迷惑了!”

“早先我就说了,她就是个狐媚子!专干勾男人的事。”

“我们九郎守孝那会儿就是被她引诱了,当日还说污蔑她,现在看来,定是她无疑……”

说到陆子衿,她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陆老太太眸中幽光一闪,“是啊,当初我怎么就错信了她。”

“若当时把她打杀了,兴许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三郎也就不会被冲昏头脑,做出忤逆长辈的事。”

这便是定了姜梨从前勾引陆子衿,现在又勾引陆悬,是个祸害,得除。

一时底下嗡嗡声阵阵,各有各的顾及。

二夫人望了一圈,目光落到一直没说话的三夫人身上,“三弟妹,说到底三郎是你的儿子,这事你得有个说法。”

三夫人神色木木的,面皮青白。

昨夜从枕山院出来,她也是一夜未睡,脑子里辗转反侧想着陆悬的话。

她的大儿子是在埋怨她吧?

怨她偶然知晓那件密辛后,没有站在他那边,甚至……甚至没有安抚当时尚且年幼的他,只是一味的逃避。

疼爱陆砚也是,觉得大儿子太冷血,压根不像自己生养的,所以把全部心神放在小儿子身上。

殊不知,陆悬早就知道。

他看在眼里,却从未表示过什么,甚至一如既往地待他们。

直到昨日,他摊开一切,可太晚了。

她知道晚了,他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不在乎,因为有了其他重视的人,所以母亲弟弟都不重要,连同过往都不再重要。

“我没什么说法。”她听到自己平静地说。

老太太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三郎现在这样,你做娘的难道不该好好管教?!”

三夫人扯唇,讽刺一笑,“怎么,我今天才是他娘吗?”

“从前他的事,我插不上话,今日我就能做主管教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三夫人从前可不是这样,最能拎得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伸手指向她,“你也跟着一起疯了?!”

“媳妇没疯,媳妇就是觉得,咱们在这儿说这些毫无意义。”三夫人眉峰不动,“陆悬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他要护得人,若被咱们伤了,他亦会报复回来,迟早而已。”

“报复?!他敢怎么报复?!他还敢弑杀祖母不成?!”老太太气不可抑,一双老眼都红了。

三夫人抿唇不言,

心里却隐隐知道未必不可能。

正当所有人面面相觑,各自不安的时候,门忽然被用力推开。

众人惊地回头,就见姜梨扬首跨进来,身后跟着陆蔷同梅香。

没人出声,然而却都满目惊诧,没想到这边还没去找她,她竟然亲自找上门。

“你来做什么?”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沉目望向她。

姜梨看了圈,随意找了张空椅子坐下,“昨日陆悬哥哥带我进府,老太太特地出来迎我,按理说,今日阿梨应当回礼的。”

众人面色一变,心知这是挑衅来了。

“既是回礼,阿梨姑娘进来怎还不跪拜?”二夫人眯眼,冷眼看着她。

“自然是因为我带来的礼……够重。”姜梨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什么礼这是,我怎就瞧着空空荡荡一双手啊,”六夫人往外张望了眼,撇嘴道。

“少不了六夫人你的,别急。”姜梨勾唇。

“那也有我的咯?”四夫人往后靠了靠,幽幽地道。

姜梨笑了笑,“有。”

她朝陆蔷示意了下,陆蔷点头去关门。

六夫人冷哼,“这新人才进府,有人就上赶着给她当狗使。果然,龙生龙凤生凤,奴才的女儿生来就会摇尾巴。”

这话得罪的人就多了。

眼看老太太脸面拉下来,四夫人忙推她一把。

“干什么,我说错了嘛。”六夫人还没觉察到,兀自叫唤。

陆蔷站在门边,双手狠狠掐在一起,久久压抑的耻辱同即将释放的兴奋交织在一起,她内心狂跳,头一回生出虎豹胆子。

她扬眉笑,“瞧六伯母说得,这不是把祖母也骂进去了吗?”

六夫人浑身一颤,这才想到昨日姜梨说老太太的话,立马骇得滑下椅子,跪到地上,“婆母,媳,媳妇多嘴,媳妇口不择言,您且饶了我吧。”

老太太双目阴冷,刮刀一样看着她。

堂内气氛冻住,如坠冰窑一般。

这个时候,姜梨噗嗤一声笑,就显得格外嘲弄。

“老太太,也别怪六夫人心直口快,毕竟您装久了上等人,连自己的奴才出身都忘了,更遑论旁人。”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老太太倏地厉眸射向她,“你以为凭你这几句话就能动摇我在陆家的地位?天真!”

“我告诉你,不管从前如何,现在,我是首辅陆家的主母。”

“你在我眼里,同你那个傻子祖母一样,都不过是蝼蚁,是臭虫,我动动手指就能按死你们!”

姜梨缓缓敛笑,眸色转幽,裹挟风云。

三夫人心惊的不行。

虽然昨日便见识了姜梨的转变,知道她不似从前天真烂漫的样子,然而眼下,真正看到她变脸,才恍惚发觉面前这小姑娘,竟同陆悬如此相似。

“首辅陆家?”姜梨一边唇角下压,扫视一圈,“你们以为陆修元还能活着回来吗?”

众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胡说什么!”老太太目如利刃。

“结党营私,贪腐受贿,迫害忠良,败坏朝纲,哪一条都够他死十遍百遍。”姜梨嗤笑,玩味道:“你们不会真以为皇上是留他在宫里喝茶?”

“不过是……擒贼先擒王罢了。”

“陆家,很快就要完蛋。”

几房夫人霎时白了脸,面面相觑,各人眼中都是惊疑。

“你休要信口雌黄!”老太太当即否认,“老太爷是内阁首辅,门生遍布天下,更是伺候皇上几十年,同他君臣情谊深厚,岂是你几句话就能否认的。”

“对!”二夫人握紧手,“况且,三郎已经进宫,他定然会替老太爷正名!”

“倒是你,自昨日入府便对老太太出言不逊,现在又胡言乱语,你到底有何居心?!”

姜梨自不理会她的问话,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想着陆悬替你们家老太爷正名?

做梦呢。”

“你——”六夫人蹭地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姜梨凉目看向她,“意思是我姜梨不许。”

“你,你不许,”六夫人神思混乱,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应过来又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女人而已,便三郎再喜欢你,也不可能听你的话,放着陆家不管!你还真当自己有多重要呢……”

“就是就是,还敢这么胡言乱语,要我说真该趁三郎不在,帮他处置了这个祸害,免得受她蛊惑,坏了心性!”四夫人附和。

“对,把她处置了!”六夫人坐下,狠狠瞪向姜梨。

二夫人瞥眼看向老夫人,见对方眸光森寒,于是道:“确实,这般咒老太爷和我们陆家,这样的人,是不能再留。”

正朝两侧婢女使眼色,让她们上前捉人。

就见姜梨站起身,缓步走到六夫人面前,俯身望着她的眼,含笑道:“你说他不可能听我的话,那你可知你夫君……就是我让他杀的。”

“在牢里,我给了他一把刀,他割断了你夫君的喉咙,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满地都是血……”

六夫人瞳孔猛地放大,唇角哆嗦不止,“你,你你……”你说什么。

坐在近旁的四夫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整个人都呆了。

姜梨睨向她,“还有你夫君,也是我叫人杀的,不过,尸体沉船,是陆悬哥哥做的。”

“听说四老爷被泡得发胀,又被鱼吃了大半,找到的时候只剩副骨架。”

“陆悬哥哥真残忍,连尸体都不给你留。”

说完呵笑出声,欢愉无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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