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已很长时间没喝过酒了。

整天和朱小果呆在一起,他也跟着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又干嘛要用酒精折磨自己?

但在今晚,李凡却再一次拔出了酒葫芦的木塞。

他特意等朱小果睡熟了,这才一个人走出船舱,坐在船头,静静望月。

一声悠悠的长叹,隐于无限的夜色,带不走丝毫愁绪。

有什么事在困扰着李凡?

是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

借着淡淡的月光,李凡把这张在他手心里攥成一团的纸条展开来,又仔细地读了一遍上面的六个小字。

“五年之约作废。”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简简单单、工工整整的六个字。

李凡甚至不晓得这张纸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口袋里的。

但他知道写这六个字的人是谁。

毕竟这“五年之约”,修真界也只有他和另外一个老人知情。

这本就是两个藕断丝连的人在私底下立过的约定。

约定何以作废?

李凡很快想到了两种可能。

其一,秦政已强大到不需要他人的保护。

其二,秦政死了。

李凡懒得细究真相。既然秦子荣给他写了这张纸条,那他便跳出了这趟浑水,与黑鹭岛的种种再无瓜葛。

身为一个浪迹天涯的独行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凡此刻岂非应该如释重负?

但他并没十分释怀。

恰恰相反,李凡正试图用最烈的酒消解无故升起的烦闷,而这是他自离开冰清宫后做过无数次的事。

一切的一切,都有各自的因果。

这张纸条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

他又想起了很多话,他又想起了一段情,他又想起了一个人。

这几年,李凡一直在回避有关她的记忆。

他酗酒,他流浪,他自暴自弃,他甚至封印了陪伴他许久的剑灵。

他几乎成功了。

可李凡悲哀地发现,即便他用近乎自残的方式忘却了大部分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但依旧还有几个挥之不去的名字始终镌刻在他内心的最深处。

恰恰是这几个名字,成为李凡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阻拦他同过去彻底地决断。

李凡何尝不想从这份痛苦中解脱呢?

但现在,他却只能一醉方休。

阵痛涌上大脑,混沌侵袭意识。

李凡还在喝。他要把自己喝到昏死。

迷迷糊糊间,他突然想起秦子荣的忠告:“拿着吧,你会少走许多弯路。”

这是句真心话?还是句无奈的讽刺?

秦子荣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落魄过、茫然过?

如果是,那他也是为了一个女人吗?

为什么偏偏是最痴情的男人,会被女人伤得最深?而又为什么偏偏是最花心的男人,能随随便便地收获女人的爱慕?

李凡还没来得及想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先一个踉跄栽倒在甲板上。

冷风飘过,他的眼里缓缓淌出一滴水。

不是泪水,而是雪水。

云拢遮月。

下雪了。

大雪。

比那天还大。

那天的雪本就不大,只是积得深。

李凡一动不动。

我要这修为有何用?我要这剑法又如何?

到头来,我还是留不住她,我还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李凡合眼,任由漫天大雪将自己掩埋。

让我醉死吧,让我冻僵吧。我若一死了之,便不用再忍受这撕心裂肺的煎熬了,也不用再面对那让人心碎的春梦了。

李凡没有醉死,也没有冻僵。

天底下还没有因宿醉和寒冷而死的元婴修士。

他再醒来时,已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不仅暖,而且香,香得青涩。

朱小果正坐在一旁,悄悄地抹眼泪。

李凡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把头缩进被子里。

朱小果见他苏醒,飞快擦去泪痕,哑着嗓子骂道:“混蛋,你不想活了?”

李凡不敢应声。他当时确实不想活了。

朱小果顺手提起那只酒葫芦,狠狠地砸向裹着李凡的被子:“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到冰天雪地里喝酒,我打……”

李凡终于掀开了朱小果专用的花棉被,低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是我的错。”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根本就不该管你,就该让你在外面冻死!”朱小果越打越起劲,急得小脸通红。

李凡被她训得面红耳赤,一声不吭。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朱小果打累了,坐在床边,故意扭头不看李凡。

李凡望向案头,小心翼翼地问:“你熬了粥?”

朱小果嘟起嘴,气冲冲地道:“我给狗熬的。”

李凡装傻充愣:“你明明没养狗呀。”

朱小果狠狠掐了李凡一把:“你爱喝不喝。”

李凡便端起碗来,嘘气吹粥,盯着升腾的热气道:“谢谢你。”

暗生的情愫让朱小果的态度由气恼慢慢转为关切:“我知道你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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