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刺耳的机械提醒,还有耳边的对话,“好疼啊,疼疼疼!好疼!大夫,我想死!不想活了!”

“咯吱咯吱…… ”锯子正在筛骨。

“药好了!送到东厢去,有个小将军中暑快死了。”“还有北边,止血药……”

时书揉了下额头,连忙呼出系统,看到那个陌生的被淘汰的名字,不是杜子涵。

时书不知道是不是松了口气,走向熬药的窝棚,随口问起:“什么地方在大战?”

他们都摇头,还不知道消息。时书等了半天,等到军情来报,原来是韶兴府,一个叫文州的地方,被狼兵的铁骑大肆掠夺,屠杀百姓二十余万人。

时书掬起冷水洗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收拾好去见从白松江回驾的谢无炽。

大帐内正在怒骂:“这个贱人!我看他们纯粹是以杀人为乐,否则,为何频频对百姓动手!”

“速速派军去,将旻大君随行四部将列为危险队伍,只要碰到,无论投降与否,格杀勿论。”

“又是他们?这群人就是屠夫!”

时书精神不太好,近了才问:“又是音昆?”

谢无炽:“他已经是北旻狼兵之中,最臭名昭著的屠夫。进行了很多惨无人道的血洗。”

一张地图挂在墙上,标记处,则是发生惨案的地方。几乎毫无意外,都是旻大君手底下的人造成。

时书看着这张地图,一个个黑色的点,凝成血肉堆砌而成的尸山。这个疯子,百姓投降之后,仍然不管不顾地屠杀。

时书仔细看这一个个血点,旻族狼兵南下之后,兵分三路,一路入住潜安,一路进临江府,一路进舒康府。音昆则一直在舒康府附近盘桓。

时书:“被从舒康赶走之后,又去了韶兴。”

这两府,都是大景最为富庶之地,文化兴盛,每个县城都出举人进士,担任朝廷大员,因为狼兵的坑杀,无数士人沉痛泣血,用血书罪,含血痛骂。

谢无炽的手里,收到了许多士人官绅的书信,“这些老爷们,纷纷书信请谢军入驻城池,守卫一方平安,愿意献上城池。”

谢无炽的手指轻轻在纸面上一弹:“果然,还是有家底的人,懂得见风使舵。”

时书想起来:“长阳许氏,就在韶兴府。”

“没错,这两府,江南门户,读书人无数,堪称天下文脉。音昆年轻时游历大景,正是在这附近盘桓。”

时书脑海中的珠子连成了线:“这音昆,难道是故意杀景朝的读书人?”

“音昆,一路烧了许多书院,寺庙,大户人家,景观园林,打烧抢掠,谁也说不准。”谢无炽道,“派仇军去追杀,不死不休。”

“是!”平逸春火速前去调兵。

……

一列一列严整的军队踩着泥土,从眼前的大路经过,时书站在高处张望,终于,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时书来不及呼喊,连忙跑下去,跑到路边大声喊:“子涵!”

几个月不见,杜子涵晒得黢黑,看见他露出笑容:“哎,你怎么来了?”

时书说:“你们去文州,正好经过,我特意来等你。你这几个月还好吧?”

杜子涵:“还好,我都不跟你吹,那是战功赫赫。”

时书:“我受不了,你怎么也战功赫赫了?”

军中脚程紧急,宋思南停下说了几句话,挥手:“我先赶路了,还一堆事情呢。”

杜子涵看着时书:“我也过去了。”

时书:“你……”

杜子涵:“别怕,这场旻贼流窜中原之乱,很快就要平复了。等平复之后,我马上回来找你。”

时书:“好,也好。子涵,我,我在中军营也很好,每天给他们看病……”

杜子涵:“你医术高超,还有谁不知道?我也只能在军中帮帮小忙,真正上阵杀敌,我还不敢去呢。”

时书扯着他袖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杜子涵道:“走了啊。”

时书眉头拧起,杜子涵小跑几步,和长长的队伍连上,对他挥手。

时书:“子涵……”

时书哑口无言,只好一个人走了回去。他回去的路上,见伺候谢无炽的哑奴来了医药局,向时书比比划划,“开安神的药?我知道了。”

时书连忙找林养春抓起药来,近期军务紧急,每日事情太多,谢无炽几乎整宿通宵不睡,躺在床上也因为神经过于躁动,一直处于夜不能寐的状态。

时书连忙将药材抓好,回了中军帐,支起小罐子给他熬药。没想到,也许是手脚太急的缘故,竟然把罐子打碎了。

时书低头捡罐子碎片,没想到再一起身,整个人脑子一晕,半天才站稳当。

十分疲惫,时书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炼狱烈火,心脏很不安宁,一直突突地跳动。慢慢有一双手轻轻碰他的脸。

时书内心一阵恐慌,睁开眼时,果然是傍晚。

无边无际的孤独感袭来,刚要把他吞没,却看见床榻旁的桌案上,坐着一道笔挺高峻的身影,谢无炽正在写日记。

时书撑起身:“谢无炽……”

才发现嗓音喑哑。谢无炽放下笔,起身:“躺着,你生病了。”

时书正有些茫然,被他一只手抱进了怀里。这个拥抱也许并不那么重要,时书挣出脸来,露出褐色清澈的眼睛。

谢无炽喂他吃药,再陪他吃饭,夜里睡到时书的身边。军队里肃穆的气氛一直笼罩在头上,时书没有一刻钟从压抑中挣脱,时书不想负面情绪感染到谢无炽,面上若无其事。

时书笑的时候,谢无炽轻轻抚他唇角。

谢无炽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压抑,时书,当你感觉喘不过气却无法逃离的时候。

往前走就是答案。”

时书眼眶湿润,用力点了点头。

北旻狼兵在境内流窜,几个月后,出现了重大转机,与潜安府民叛青军对上,青军死伤十余万,狼兵死伤十余万。

青军求助于谢军,被谢军所合并,大景朝廷的民叛终止,并与旻兵在积香河岸展开了决战。

奚信接受谢无炽的军令,军队从北茶河奇袭,以狼袭之势日奔三百里,三日内精锐骑兵进入北旻京城,奇袭城中杀死一众贵族,勒马而返,与从部府出发的宙池王军队接应后,抢掠北旻草原物资。

北旻后方大乱,本来源源不断输入大景的骑兵被迫中止,根据预估,此次中原之乱,旻入关人口达到八十万。

大景百姓死伤达数百万。

天气阴沉,地砖蒙着灰尘,一片枯槁的废墟中,隐约蠕动着几个活人。木头架子高高指向天空,偶尔看见两块木板搭建的棚户,底下放着几件破衣服,便是居住的房子。

时书与押运物资的士兵走过这座城池,举目四望,身边的人啧了声:“这座城,两个月前就被屠光了吧!现在还没人住呢。”

时书:“这种城池好多啊,废城。”

“全废了,大部分城池被屠杀后,都这样。”

时书举目四望,明白,城池被屠光之后,人口不足,城池只能处于废弃状态。

“难怪在燕州屯田时,那么多村落空无一人。”

时书脚步慢点,偏离了队伍几步,忽然之间听到几声小孩的尖叫,回头,原来是几个流浪的小孩,正在空中扑腾。

“放开我!放开我!”

士兵一耳光扇在这小孩脸上:“好大的胆子!谢将军的运粮车也敢来张望,少了一颗米你就等死吧!滚!”

时书走近,这小孩的脸被一巴掌打肿,但双眼明亮:“谢将军?”

“怎么了?你想参与谢家军啊?”

“是是是!”那几个小孩捂着脸,衣不蔽体,兴冲冲地跟在队伍旁:“谢将军,谢将军!神佛身,狼兵屠尽旻烧城……”

时书本来在走路,停下来,转头看他们:“小孩哥,唱什么呢?”

那小孩停下来:“唱歌啊,唱什么。你谁啊?”

时书看他们年龄小,问:“你们家里人呢?”

有个更小的孩子:“我爹打仗去了,我娘昨天刚死。”

时书一顿,点了点头,不过,这些孩子们的脸上却没有悲痛,“你们都是孤儿,只有你们一起生活吗?”

“对,我最大,他们都跟着我。”另一个小孩说,“饿不死,我很会找吃的!我很厉害!”

时书想摸他脑袋,被他“咦”一声躲开,几个小孩咯咯咯地笑。时书便蹲下身,问:“你们跟着车队走,有什么事吗?”

“这真是谢将军的车队?我听一个瘸腿书生说,大景的武官都很软弱,放任百姓被屠杀,我爹娘就是这么死的,只有谢将军和他们不一样……”

时书:“哦,怎么不一样?”

小孩儿说:“只有谢将军专杀旻兵,我知道他坑杀了几十万旻兵!杀的天都变红了!地上的血,哗啦啦的淌啊,跟小河似的!”

时书再摸摸他,点头:“是,没错。”

现在的百姓,早已不再软弱地渴望和平,而是渴望一个更铁血强硬的领袖,血债血偿,伤我手足,必百倍奉还之,杀北旻的人越多,越得到百姓的拥戴,越受到狂热的崇拜。

谢无炽的强悍冷血手腕,现在是百姓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时书起身,准备离开:“下次看到军队过境,躲起来不要靠近,以免被他们误伤。拜拜啦!”

时书摘下一片树叶,叼着回到了队伍中。时书脑子中的系统消停了一段时间了,因为人数只剩3个,有一两个月不再提醒。

有一段时间时书在想,会不会有人躲在深山中,但很多巧合指向了,穿越者被迫卷入这个时代,弱肉强食,没有避世的选择。

“驾驾驾!”

车队往前走,气氛逐渐凝重,大道上越来越多马匹飞驰,传递军令。时书抬头:“马上要到积香河战场了吧?”

“对,快快快,赶紧把物资搬运过去,不要耽误了军机!”

路口设卡,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监督押送粮草军需的人。时书被瞪一眼后背发麻,爬上马车,将鞭子挥得更快。

等过了卡点,林百合松了口气:“不愧是控鹤军嫡系军,狠得随时要砍我似的。”

时书将一袋一袋的药材抱地上堆放,俊秀的脸上似乎露出笑容。林百合扭头看他,“小书,你和谢将军,真是一点都不像。”

“谢将军。”时书说,“我和他,为什么一定要像。”

“哎,我们谢将军,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林百合眼热。

时书将麻袋夯实,擦了下汗,察觉到现在军营里,弥漫着那对谢无炽疯狂的效忠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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