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海魂衫的哑人传给了她下一封信,信上的要求和第一封一致,需要她捉十只蚊子装进塑料袋里送过来。明线想到晚上揿灭灯以后房间里会有蚊子在飞,于是等到了那个时候,用手掌在床上拍死了八只蚊子,还差最后两只的时候,她下床跪在地上,探望床底,又在那里发现了几只被蚊香毒死的蚊子。她把十只蚊子交给了哑人,从那里她收到了另一只信封,信封里装了五元钞票。报酬少得可怜,不过她提供的只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死蚊子。这几乎是小孩子之间约定的游戏,名线想。
下一封信不久以后递了上来:
你完成得不错,我决定加大难度。这次需要你捉二十只蚊子。记住,只要公蚊子,不要母蚊子。
公蚊子?母蚊子?名线实在不知在捕捉的时候如何把它们区别开来。上网查阅资料发现,公蚊子只喝植物汁液,不吸人血。于是她决定去屋子旁边的荒草丛里捉来看看,在那里她捉了十几只蚊子,然后她又在污水坑边捉到了剩下的蚊子。
新的一封信上说:
上次的二十只蚊子里,有四只是母蚊子。这次我又要改变要求,去捉二十只母蚊子过来,而且每只蚊子里面一定要有你的血。
读完这封信以后,明线恍惚觉得自己是游戏世界里的一个玩家,正在一关接一关完成提前被设计好的主线任务。天气越来越凉了,卧室里已经很难见到有蚊子在活动。于是明线走进了温暖的地下室,这里并非一般储存食物的地窖,而是有着楼梯的形状规则的房间,只是没有窗户罢。村子里拥有地下室的房子几乎是没有的。名线给地下室打开了一条缝,把它晾了一天,当天晚上走了进去。她揿亮地下室的灯,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赤裸裸地站在地下室的中央,嗡嗡声缠绕着她的四肢,她看着蚊子安静地吸着自己的血,顺利拍死了二十只带血的蚊子。
把蚊子交过去以后,下一封信迟迟不来。名线发现自己已经在期待新的任务了。随着难度的增加,报酬也在相应地提升,不过也仅仅是上升到了二十元的水平。
期待中的信在两周以后送达:
上次完成得不错,为了捕捉带血的蚊子,一定付出了旁人难以想象的牺牲吧。蚊子的生命绝对不值一提,你能在路上看到汽车压死的鸟,可是你能看到被汽车撞死的蚊子吗?夏天的时候,你可以去看一看。杀死一只鸟,我们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可是杀死几十只蚊子以后,我们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因为蚊子是绝对的害虫。在蚊子还是孑孓的时候,它们在水中就会互相捕食,所以在我们杀死它们之前,它们就在被同类杀死。
请不要把捕捉蚊子看做毫无所谓的事情,既然你是在消灭对人类有害的事物,那么同时你就是在增进人类中的善。在宇宙中摒除恶,增加善。这就是这份工作的性质。所以为了你的工作自豪吧!你是一个伟大的捕蚊师。
信中没有发布新的任务。当读到“旁人难以想象的牺牲”时,名线觉得那个人看到和想到了自己赤裸身体捕捉蚊子的画面,她一时感到困窘。信中对捕蚊子的工作发表了一番宏论,甚至说到了宇宙观,这并没有引起名线的共情。在名线看来,自己做的事情只是游戏,只要从中发现一点不对劲的东西,她会选择报警。没有人能够一直保持神秘,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经过,有经过就会被旁观者看到,那个时候他就会留下痕迹。
信不再被寄来,路上看到哑人时,他依然一副木讷的表情,好像从来没有和名线发生什么交集。名线在疑惑中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游戏好像结束了,对那个人来说,他把捕蚊师作为职业置入了名线的大脑,好像已经完成了他的目的。
秋天离去,冬天降临,第一场雪下过以后,名线在一个清冷的早晨骑车上班。很久没见的哑人这时却坐在原来的地方,衣服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他正捏着食指把一点黑色的东西送到一只猫的嘴边,一只蛮漂亮的长毛三花猫伸出舌头把东西舔进肚子里。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捡起来的死蚊子。
二〇二四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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