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三十里,无名山上的石拱桥边,一个头披棕色卷发,长着鹰钩鼻的老人,背负着双手眺望着漫山霞光。

那亭亭如盖的树冠上顶着茫茫的白雪,与落霞的交相辉映,犹如金光粲然的人间仙境。

红光映在老人的脸上,焕发出雄狮一样的神彩,威严,不可侵犯。

但,他的脸是那么的平静,又是那么的高傲。

此时,山径幽静,悄无人语,正是一个人独处冥思最好的时分。

等一个人,特别久候一个迟迟不来的人,心情通常会变坏,变得不安,急躁,甚至会暴躁。

老者似乎心情不错,因为他的脸上看不出哪怕有一丝丝不快的神色。

或者是眼前的风景宜人,老人完全陶醉了。

他并不着急,等得很有耐心。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山坡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正优哉游哉地轻摇着一把扇子,曼步而来。

他步履不紧不慢,一路上左盼右顾,仿佛突兀郁森的山上某处地方,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欲罢不能。

老人看到年轻人的身影,他的眼眶里快速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但他的脸上依然波澜不惊,保持着原来的平静。

“端木庄主,小侄花如伶向您老问安!”约摸过了一盏灯的时间,年轻人才施施然地走到老者的跟前,停下脚步,然后,上上下下地整理一下仪容,才恭恭敬敬地向老者深深地作揖道。

“花楼主为什么不亲自前来赴会?”端木无涯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山的落霞,淡淡道。

“我义父近年来身体抱恙,不能舟车劳顿,长途跋涉。义父说庄主是武林中德高望众的前辈,他老人家又不能失礼于人。故吩咐小侄代为赴会。如果礼数有不周的地方,小侄在这里代义父向庄主陪个不是。”花如伶从容不迫道。

“哼,黄口小儿,狡辩之词!难道花楼主乃是一个鼠首偾事之人?”端木无涯缓缓道。

端木无涯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中虽有不快,但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非也,非也。临行前,我义父已交待小侄说:‘中原武林是中原人的事情,自己人能解决纷争,就由自己人来操劳。无须劳烦端木庄主费心了。’义父还有交待,如果庄主有雅兴,可移步七星楼作客,义父必定会倒履相迎,解衣推食,与庄主畅所欲言,把酒夜谈,一醉方休。”花如伶脸带微笑,不亢不卑道。

“听白摩勒禀告,七星楼出了一个不世少年奇才。花英杰那老狐狸将七星楼交给他全权打理,独个闭门练功去。本还不以为然,现在亲眼所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也。”端木无涯内心暗暗称奇。

确实,花如伶举止高雅,落落大方,其成熟的一面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

毕竟,江湖上但凡听到端木无涯四个字,莫不有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逃命还来不及;如果站在他面前,无不战战兢兢,张口结舌,大气都不敢出,哪敢侃侃而谈。

“你知道激怒一个人,会有什么后果吗?”端木无涯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花如伶沉声道。

“这老鬼的内心如此强大,面对这般羞辱,他还能压住心内的怒火,不露声色。日后,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花如伶暗忖道。

“庄主乃是当世一个响誉江湖的人物,是一个万人瞩目的武林前辈,而小侄乃不过是义父下面一个不足为道的无名之辈。我想庄主今天不会屈尊纡贵,为难小侄吧。”花如伶收起笑脸,正色道。

“哈哈……你的胆量不错。敢这样跟我端木无涯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不出三几年,你必为人中龙凤,成为武林一代天骄。可惜,可惜!你不能为我所用。”端木无涯仰天长笑道。

此时,他的心中暗暗起了杀机。

花如伶倒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在赞美之余,杀机已起。

但他并不害怕,反而心中窃喜。因为他知道,只有别人对你不利的时候,必定是他对别人产生了威胁。

这反而让他看出了端木无涯的色厉内荏。

“庄主此番踏足中原,绝非为了欣赏中原的大好河山吧。”花如伶假装听不明白,指着眼前风光迤逦的山峦,微笑道。

花如伶深知有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总比人间清醒更有用。特别在端木无涯这种枭雄面前,假装糊涂是一张保命符。

“哦,看样子,你倒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难道你不怕死?”端木无涯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石桥护栏上石狮子,那憨态可掬的石狮子应声裂开。

“怕!兔子在狮子的面前尚且瑟瑟发抖,乞讨苟全性命。更何况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小侄知道庄主不是一般的雄狮,志不在此吧。”花如伶瞟了一眼裂开的石狮子,面不改色道。

“哈哈……你说话虽是中听,但你应该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可不是你口里几句美言,就可以轻易打发的人。”

“义父的得力干将众多,小侄只是其中最没用的一个。平时干的不过是跑跑腿的活儿,替义父传传话。庄主若杀我,只不过是捏死一只蝼蚁而已。况且,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庄主若杀死我,只不过是捏死义父手下的一只小小蝼蚁,但损伤的可是端木庄主尊贵的威名。我想,若此事在江湖上传出去,小侄牺牲小命事小,但对庄主来说,德不服众啊!”

“生子当如孙仲谋,竖子未来可期。可惜峰儿没有此等胆识与才智。”端木无涯听了,不禁对花如伶多看一眼。

“其实,庄主此行最大的目的,有意剑指中原。恐怕,最大的对手不是七星楼吧?我们中原有句俗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我们现在斗个两败俱伤,得益的可是别人。小侄斗胆相问,庄主难道不怕坏了自己的大事?故,小侄还望庄主三思而行。”花如伶侃侃而谈道。

“花英杰这个老狐狸,竟指派这个毛头小子来羞辱我。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还不是撕破脸皮之时,毕竟当下最大的对手,是洛阳王家所代表的中原武林,而不是七星楼。待他日功成之时,今日的羞辱一并归还。”端木无涯心里盘算道。

端木无涯深深知道,现在还不是跟七星楼较劲的时候,因为他们的目标暂时是一致的。

“你所言甚是。我们有着共同的对手。只是我们道不同,日后难免兵戎相见,少陀山庄与七星楼如何……”端木无涯沉思一会,缓缓道。

“义父说的没错,端木无涯目空一切,今日杀杀他的锐气,叫他知难而退。”花如伶看着端木无涯口气服软,想起花英杰的锦囊妙计,不禁为义父计策暗暗叫好。

“义父让小侄转告端木庄主,昔日晋文公有退避三舍之诺,今日七星楼也有此言。七星楼若与少陀山发生冲突,也行退避三舍之诺。”

“好一个‘退避三舍’。此话当真?”

“当真。”

“那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端木无涯转过身,背着花如伶怫然作色道。

“义父还说了,此次洛阳王家寿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届时我们七星楼会登门祝寿,特地奉上寿礼一份。还望端木庄主别扫?人兴致。”花如伶欲离开,突然又停下来,道。

端木无涯倒是听出了花如伶的弦外之音,要少陀山作壁上观,不要插手七星楼的行动。

端木无涯心头震惊,难道七星楼也知悉少陀山将在洛阳王家寿宴时的行动计划?

“咱有言在先,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碍着谁的眼。七星楼若弄巧成拙,收拾不了局面,别怪我少陀山袖手旁观。”端木无涯懊恼道。

“庄主,小侄在此告辞。庄主的美意,我会将第一时间告知义父。任重路远,请庄主保重!”花如伶也不当一回事,迤迤然地向端木无涯作揖道别。

“小鬼,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的牙齿拔干净。”端木无涯暗暗道。

花如伶离开时,依然是保持着来时的姿势,一边漫步,一边欣赏着前方的风景。

但他走得更慢,一盏茶的工夫才拐过山坡的弯道。

此时,落霞已消,山上那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也消失了。

“你们现身吧。别再鬼鬼祟祟地藏匿。”端木无涯朝着耸立在山崖边的岩石丛大喝一声。

树条上的雪花被他那浑厚的声音震得簌簌而落。

余音未消,从山坡的树杆后,枯草丛中,岩石缝里闪出了一队着装奇形怪状的人马,将端木无涯堵在石拱桥上。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肖小鼠辈,原来是你们这些余孽。”端木无涯打量四周,马上辨认出来人,立即摆出一副鼻孔朝天,不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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