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敬贾诩是一位长者,即邀他入座。
贾诩又是一拱手,方才落座。
“今日求见许先生,乃是老夫唐突了。”话落,从袖中掏出一方锦盒。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今日献给许先生,权做深夜叨扰的赔罪。”
“还望许先生莫要嫌弃。”
许攸瞟了眼那盒中的物什,眼神微微一遍,当即喜笑颜开道:
“文和先生这是作甚?”
“太过客气了,太过客气了。”
说着,不动声色地将那锦盒揣入袖中。
贾诩嘴角微微翘起,感慨道:
“老夫生在凉州,尚未见过如此精美的物什。”
许攸脸色微变,忙问道:
“怎么?听文和先生的语气,这物什不是先生的?”
“……不错。”
贾诩点了点头,大方承认道:
“此物乃是许先生故友,赠予先生的。”
“故友?”
许攸蹙起眉,仔细回想自己有哪些故友?
在河北,他利用职权之便,上赶着上门送礼的朋友太多。
他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故友了。
“……哟,您瞧我这记性。”
“近日忙于军务,竟不记得许某在官渡有哪位故友。”
贾诩眸光蹙起,一字一顿地回道:
“此人身份不低,正是当今河南谋主,两军总督。”
“李翊,李子玉也。”
嘶……
听到李翊的名字,许攸惊得立马站起了起来。
上前捂住贾诩的嘴巴,小声说道:
“先生慎言!先生慎言!”
目今两军交战,李翊可是袁公的死敌。
这样敏感身份的人物,贾诩张口便说许攸与他有旧。
虽然事实如此,但也不能把这话明着说出来。
贾诩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一眼许攸,慨叹道:
“吾观许先生踌躇满志,似在此间过得并不如意?”
许攸被贾诩一眼看穿心思,大感震惊,又忍不住长叹道:
“……唉,先生慧眼,洞若观火。”
“忠言逆耳,竖子不足与谋。”
“袁公不用我分袭颍川、陈地之计,乃使我穷困至此。”
贾诩佯作惊讶,:
“不瞒许先生,适才老夫曾路过盟军大营,见着了李翊本人。”
“他与老夫交谈了几句,向老夫透露了许多军营细节。”
“若是袁公肯纳许先生之计,则河南军已破矣。”
“先生可再去见袁公,言明此事。”
许攸摇了摇头,苦笑道:
“无用,无用。”
“袁公先前已不纳我之良策,纵然再见,亦不会用。”
“……如此,却是可惜。”
贾诩叹了口气,望着许攸,感慨道:
“先生之才,胜老夫十倍。”
“老夫年过半百,半个身子已入黄土,乃无用之人。”
“只是见着子远这般后生晚辈,身负惊世奇才,却不逢明主,计不见用。”
“令老夫深感痛惜。”
贾诩此话煽动力极强,许攸闻得此言,亦觉动容。
他自我感觉良好,自己的计策不被采用。
许攸此刻真的有种怀才不遇的感觉。
“世道纷乱,难逢明主啊。”
许攸抬头仰望,长长地叹气道。
“……哈哈哈。”
贾诩捋着颔下的山羊胡须,“今南北相持,两雄争霸。”
“我闻曹司空乃许先生故友,刘将军又礼贤下士。”
“更别提今河南谋主李翊,还是许先生的旧识。”
“如此,许先生怎么还说难逢明主。”
这……
听闻贾诩这话,许攸怦然心动。
这几年,许攸没少收到李翊送的礼物。
逢年过节就遣人送礼来,就连自己的马儿生下马,都要送礼过来祝贺。
以至于许攸这种贪财至极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遣人备了些礼品,回送给李翊。
两人虽是“笔友”,但你要说许攸对李翊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毕竟就李翊这送礼的频繁程度,便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就凭李翊在河南的军事地位,许攸敢打赌,他真要去投靠河南军。
必能够受到河南军的重用。
“……唉。”
许攸又是一声叹,朝贾诩摇了摇手,表达了自己的无奈。
“攸非是不念旧情。”
“只是攸之父母妻儿,兄弟姊妹俱在河北。”
“全家老幼性命,悉数系于袁氏。”
“若攸前去投了河南大营,有何颜面复见冀州亲人耶?”
许攸刚一感慨完,忽听得帐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许攸大惊,忙出帐去看。
“军营之内,何事喧哗!”
“……先、先生,郭监军带着人来了!”
郭图来了?
还带了兵?
许攸又惊又怒,但暗想自己已经与他结盟,他没理由为难自己。
遂转身面向贾诩,请他稍待。
自己则前去迎郭图。
“郭监军,深夜带着这么多兵来许某大营,不知所为何事?”
“诶呀呀,你啊你!”
郭图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许攸的鼻子骂道:
“汝好糊涂啊!”
“吾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会选择汝与我并力共事!”
许攸被劈头盖脸骂一顿,只觉莫名其妙,摊了摊手表示不知监军什么意思。
郭图乃将文书取出,重重地甩在许攸脸上:
“汝且看罢!”
许攸看完文书,骇然失色。
“叫吾说汝什么好,汝平日贪污受贿也就罢了,毕竟爱财之心人皆有知。”
“可汝当真胆大妄为,怎么连李翊的钱财都敢收?”
“他是袁公大敌,汝难道不知?”
许攸闻言,更加感到震惊。
他何尝不知李翊的钱财不是好拿的,为此他明明严格做了保密。
到底是谁给泄露了出去?
不过,现在也不是找细作的时候。
许攸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辩解道:
“……冤、冤枉,冤枉监军!”
“许某是受了李翊财贿不假,但那也是开战前的事儿了。”
“交战至今,许某敢对天起誓,绝对没有受过李翊半点贿赂!”
郭图气笑了,心想你还好意思说。
听你那意思,等于开战之前,你都还在与李翊互通书信是罢?
枉你许攸也是个智计之士,怎么被一个黄口小儿当猴一样甩!
人家是河南谋主,你是河北首席谋士。
你自己觉得你在开战之前跟他联系,甚至收他钱财,这合适吗?
“有谁信?”
“现在证据确凿,袁公差我前来拿你!”
郭图恶狠狠地冲许攸恐吓道。
袁绍只是让郭图来查许攸,并没有下令要拿他。
郭图故意这样说,也只是想借此机会,敲打一下许攸。
免得这小子不知轻重,胡作非为。
许攸出汗如浆,面色惨白,又问道:
“那我冀州的亲人呢?”
“俱被审公拿入狱了。”
郭图这句是实事求是,又狞声道:
“汝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还是先想想汝自己罢!”
说着,又手指杵了杵许攸的额头。
许攸听说家人遇害,面如死灰,身形一软,坐倒在地。
“诶你!”
郭图忙伸手将之扶住,又轻咳两声,正色说道:
“……行了,好在吾身为监军,可以暂时不问你的罪状。”
“不过这几天,你也须要避避风头,勿在袁公面前碍眼。”
“等过两天,袁公心情好了,我再替你美言两句。”
“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郭图沾沾自喜,借着这个机会不仅能够敲打许攸,还能卖个人情给他。
许攸必定对自己感恩戴德,将来也更好控制。
等之后灭了曹刘,一统河南,估计袁公的身子也快不行了。
到时候,郭图就得拉拢一切能够拉拢到的力量。
全力支持大公子袁谭上位!
“……呼。”
许攸缓了好一会儿,眼神才逐渐变得坚定,恢复了往日神采。
但脸上仍旧落着冷汗。
“……好、好、好!”
“我保证,绝对不再出现在袁公眼前!”
许攸咬牙切齿,几乎是目眦欲裂。
郭图以为他是坚定决心了,也感到十分满意,便道:
“行了,我也先回去了。”
“汝好自为之罢。”
言讫,便领着身后之人离开了。
待郭图彻底走远,许攸回到自己的营帐中。
见着贾诩,扑通便跪了下来。
“……愿从先生之言!”
贾诩人虽老,耳朵却已经好使。
适才躲在帐内,将郭图与许攸的谈话听得真切。
是故,当许攸回到大营的一瞬,贾诩便已料到会有此局面。
“……呵呵。”
贾诩抚须笑了笑,并未多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
官渡,盟军大营。
一匹匹战马,络绎不绝,悄然入了李翊大营。
营内,不断有士兵抱着柴火,堆积在营中,垒木成山。
赵云陪在李翊身边,见着这么多物什,还是深感震惊。
“先生,准备这么多柴火,是要劫营吗?”
李翊背着手,按理说,此时已经到了最为严峻的时候了。
但李翊还是露出了一如往常般自信的微笑,半作调侃地说道:
“子龙进步很大啊。”
“不知先生要去劫哪座大营?”
“尚不能确定。”
李翊摇了摇头。
“不能确定?!”
赵云大惊,“那先生深夜准备这般多的柴火是……”
“……呵呵,这些柴火还不够哩。”
李翊拍了拍赵云的肩膀,下令道:
“子龙,你带人再去准备些小木棍,要保证不下于五千之数。”
“然后后再命军士结些草绳,也要不下于五千之数。”
“一个时辰之内,务必备齐。”
“喏。”
赵云不敢多问,他知道军师做事,向来有理。
当下属的,只需听命便是了。
“……呼。”
李翊吹了一口寒气,抬眸望了眼天色。
两眉开始皱起,眼眸深邃地如这黑夜一般不可捉摸。
只有在身旁没有人时,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现在困扰盟军最大的问题是自信,所以李翊在军人面前总是露出自信的面容。
使得他们坚信,这场仗一定能够打赢。
靠着李翊近年来攒下的名望,大家见着他从容自信的笑容,便都对对战事抱以坚定的信心。
至少能勉强用意志力再撑一撑。
大伙儿在坚定信心的时候,只有李翊清楚。
他的强作镇定,便如同尿裤子。
外边的人看着热闹,但其中的暖只有自己知道。
想赢得这场战事并不容易,李翊走到现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阖上双眸,静静地等待着。
忽然,人报贾诩回来了。
李翊睁开眼,忙问:
“几个人回来的?”
“是两个人!”
李翊大喜过望,几乎是罕见的奔跑出营。
“文和先生!”
李翊益一出营,见着贾诩,但目光却落在他的身后。
“子远!!”
李翊大笑着上前,抱住许攸。
“子远,何来迟也!”
……
(本章完)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