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陈娟家孩子多,姐弟三个,陈娟是老大。陈娟从小就住在那三间蓝砖的老房子里,因父亲死得早,母亲已拼尽全力拉扯着他们姐三,哪还有能力翻盖整修房子呢,所以这三间房子,在别的房子推掉重盖,越建越高,屋里的布局也改良改进以后,它却还保持着它最初的模样,显得越发落后寒酸了。
这三间低矮的屋子,个子高的人蹦起来伸直手臂,似乎都能碰到它的屋顶。当然你想要进的屋来,还要弯着腰,谁让你个子高?而当你跨进它门槛的时候,你还要当心,你的大长腿,因不知屋里地面的情况而摔倒,屋里的地面是低于院里的地面的。这又是因为,村里的路面经修,比原来的老路面高度长了不少。一下雨,水往低处流,院子里就灌水,只有将院子用土填的比新的路面高,院里才会不存水。而老房子原来屋里的地面本是和院子持平的,这样一来,它就被土“”吃”进去了一截,所以当你跨进屋子,其实相当于是下了两层台阶。
这三间屋中间的一间陈娟们称之为外间屋,因为实在不能以功能区分而把它划分为哪一类,它即有可以烧炕的灶台,灶台上架着偌大的铁锅,也摆放着存水的大水瓮和洗脸盆,也有洗衣机和煤气炉,平时陈娟他们都在这间屋吃饭,它身兼数职,不是一个厨房或者客厅又或者洗浴间就能概括它的。
东边的一间屋里有一条贯穿全屋的大炕,和外面的灶台联通,炕上睡着妈妈和陈娟,还有妹妹。屋子靠窗的另一头摆放着沙发,写字台,写字台上不伦不类的摆放着大背头的电视机。通常有人串门都会经外间屋走到东屋来坐,因为这屋里有家里仅有的两个单人沙发。
西边的一间放着一个床铺,住着弟弟。还堆放着各种杂物。
这三间小屋是陈娟一家温馨的互相依靠的港湾,可在外人眼里,它或者不过是一个赖以苟活的男女宿舍。在农村,房子就是自己的脸面,当它毅然巍峨的崛地而起,默默的矗立在你的宅基地上的时候,它抵的过你一辈子吹的牛皮。
陈娟从小便梦想翻盖新房,能像别人一样将快散架的栅栏门换成油漆锃亮的大铁门,并且在新房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小屋可以随着自己的喜好收拾点缀,陈娟关上小屋的门,自己可以毫无顾虑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突然来串门,也不用和别人分享它,更不会去打扰任何人。
可这梦想最终没有实现,陈娟只有寄希望于自己的婚姻,在陈娟幻想着如何布置属于陈娟的三间小屋时,大嫂的提议,彻底击碎了陈娟的梦。
于她的懂事来比,陈娟不想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只得委曲求全,在她好心腾出来的房间里结了婚,陈娟曾打趣金柱,这房里的地板砖有的碎了一角,屋顶的灯也有个别的灯泡不亮,窗帘也不是陈娟喜欢的颜色,这屋里除了你,全是二手货。陈娟虽嘴上这样说,但也不想金柱难堪,于是顺便扑在了他的怀里撒娇,陈娟还在劝自己,修修补补,也不算太差。况且陈娟猜想:大嫂之所以这么做,或者是因为金柱家里缺钱了。陈娟从小生活艰辛清苦,体会到了没钱的掣肘,陈娟懂得没钱的酸楚。既然缘分让他们成为一家人,结婚原本欢欢喜喜的事情,陈娟不想大家因为没钱而为难。穷鬼杀恶鬼,实在太残忍,也太难看。
结了婚以后,在陈娟没有怀孕之前,一直都是太太平平,相敬如宾。陈娟总是抢着做家务做饭,甚至把院子里所有的雪都扫干净,尽量做一个好儿媳。
因为,娘家妈在陈娟婚前,千叮咛万嘱咐:当了人家的儿媳妇儿,一定要少说多做。要有眼力见儿。比如说,吃饭的时候,看见了公婆碗里没饭了,要主动去添饭……不要丢了咱娘家的脸,让人笑话咱没教养,陈娟深记教诲。
当然,陈娟也感谢金柱选择了自己。因为众位结婚对象都顾虑陈娟没有爸爸,又是家里的老大,而母亲越来越老,弟妹还小,陈娟则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娶了陈娟,恐怕要连带娶了一家老小,增加负担。所以,对象的事儿迟迟不定,只有金柱不嫌弃陈娟。
陈娟记得小时候,陈娟跟妈妈在狭窄的胡同里,跟一头老黄牛走了个对头。胡同狭窄,黄牛身上又背着沉重的背篓,不能使他们和牛同时经过,陈娟和妈妈便靠在胡同的墙边上,让黄牛先过。没想到黄牛十分通人性,走到他们跟前时,竟冲陈娟和妈妈点了点头,以示感谢。所以,在陈娟的认知里。动物都懂得感恩,何况人类。大家总归是一家人,平时陈娟多做一点又何妨,活多干一点又累不死,陈娟还想着在母亲秋收农忙时,金柱也可以一起去帮忙呢。可是,这六年的时间里,只令陈娟心灰意冷,颠覆了陈娟原来的认知。陈娟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相反,你经常的付出,这便成了理所应当。
比如,当金柱跟陈娟回去帮着母亲掰棒子的时候,婆婆会拉下大脸,公公更会直言,金柱还从来没有下地干过这活呢。
比如当陈娟早孕反应,身体不适而做不了饭,没人关心陈娟,甚至全家都会因为没有按时吃到饭而闷闷不乐,婆婆和大嫂更是因为刷锅洗碗而总伤和气。于是,大家便各吃各的。陈娟是遵守规则,当初怎么说的就怎么样,自己忍着呕吐去做饭。可是大嫂就不这样了,每当婆婆做好饭以后。他便拉着自家的老大去蹭饭,久而久之,他们便又在一起吃了,做饭的多数是婆婆。而大嫂非但不领情,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还振振有词,说的理所当然:他们结婚,我都把新房让给他们了。做人应当懂得知恩图报。况且,老人住的是我这边儿的配房,相当于住在我们家,住着谁家的屋子,便应该帮着谁家干活。只帮着做做饭,有何不妥?
有些好事的邻居,都看不惯。便怂恿陈娟说,你到点儿。也去,往桌前一坐,有啥吃啥,跟你大嫂学。可陈娟终是没那出息,想想那处境都尴尬,况且只为了一口吃的,就去惹气,陈娟终究做不出那样的事。况且陈娟不会跟她学,陈娟不喜欢甚至看不起这样的人,而陈娟又为什么去跟她学?
于是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慢慢的妥协。直到小羊生下来,婆婆几乎没有给陈娟带过孩子。而大嫂家次年生下来的猴子,却是婆婆带大的。陈娟也曾经和金柱抱怨说:“同样的人,真是不同的待遇。”而金柱非但没有安慰,说的话反而能把陈娟气死:“谁让小羊不是个男该呢?如果你一进门就生个男孩,全家早就都皆大欢喜了。”或者他说的是事实,陈娟没想到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就在自己的身边。也没想到,别人可以重男轻女,金柱这个当爸的居然也嫌弃自己家的女孩子。
陈娟就这样,大事小事的忍着让着,快要气到乳腺不通。而每当陈娟与金柱吵架以后,大嫂又会来充当和事佬,她劝陈娟振振有词:哪有夫妻不打架的啊,不打架的夫妻过不到头。咱们当女人的不受气,谁受气?毕竟人家是一家人哪,只有咱一个外人,不是有句话说吗,不上谁的炕,不上谁的当,咱们女人啊,得忍。她一口一个咱们,让陈娟误以为陈娟和她的亲热,她也只顾了劝陈娟,却忘了收敛自己,每每跟大哥打架便先声夺人,破口大骂,草泥马的骂声使婆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抬不起头来;她也忘了大哥脸上经常挂着的血淋淋的抓痕。大哥因此成为了村里的笑柄。
陈娟终于熬到小羊上幼儿园。陈娟想我一定要挣到很多的钱,让我可以搬离这个院落。可是我能干些什么呢?去打工,只勉强可以糊口,做买卖吧,没有经验也没有成本,正当陈娟一筹莫展之际,村里正好就把他们院西边的这条泥泞小路拓宽修整,使它变成了宽广平整的大马路,也使它成为了村里的主路,于是他们院外边经常车来人往,热闹非凡。陈娟西边的配房,也理所应当的升级成了门脸房,价值倍增,这多好的机会啊,省了房租,陈娟就可以开个小超市,来挣她生命中的第一桶金。真是苍天有眼啊,人欠你的,老天爷一定会想办法还你。就在陈娟憧憬着以后超市扩大,开了连锁店的美梦时,大嫂居然恬不知耻的提议,要把房子换回来。后来,陈娟终于在眼泪中明白,她是把人家当一家人去容忍,而别人只当一家人是来算计的。
这不是可以轻易退让的小事,它关系着我的未来,更关系到小羊的生活。再说这有什么道理可言?这个家,启是她李利林说了算的,凭她想怎样就怎样。金柱当然也不愿意。于是,大嫂和大哥便为此天天的争吵,通常情况下,也是大嫂骂,大家听。她终于在有一天骂烦了以后去找公婆理论。公公婆婆一致认为:“这是早已定下的事啊,怎么能说改就改呢?况且,大家都住了这么多年了。不是想搬就能搬的。”
大嫂见说不通,栽赃二老偏心眼,向着他家的二小子,还昧着良心说公婆欺她是外地人。于是在蓄谋已久的某一天,大嫂添油加醋,锦上添花的回娘家告状,她娘家爸妈气不过,带着她的两个兄弟来了,和公婆大吵一架,并且破口大骂,指天扬言,惹急了我们,把房子给你点了。这一举动,惊动了左邻右舍,甚至所有闻风的人,因为十里八乡还没有哪个女人这么嚣张,更没有哪家的丈母娘如此蛮横的护着犊子。马上,我们的门口就聚集了无数的看热闹的人。人群里,有的人被气的咬牙切齿,直骂大哥窝囊废,当然也有人幸灾乐祸,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他们从没经过如此阵仗,连陈娟都臊的脸红,只怕人群中问及缘由,七拐八拐的扯出自己来,使她成为众人讨论的笑柄。陈娟都觉得这样丢人,更别说公婆脸上的羞耻程度了。大嫂果真是让全家丢尽了脸,当然丢人的也有她自己和她的娘家人,可是他们似乎不怕丢人,只嫌事闹的不够大。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嫂在耍尽威风之后,收拾行李,跟着她娘扬长而去。自此家里安宁至今。
但迫于世俗,也只得接她回来。山雨欲来风满楼,陈娟唯恐她继续撒泼,失去这太平日子,所以她当然要拿出十分的热情,来缓解她们之间的矛盾,至情至真的平复她心中的不满,以打消她换房的念头。尽管陈娟没有错,可她还要以负荆请罪的姿态自居,以维持家庭的和平。陈娟自认为她是在办一件高尚的大事,其实只是掉进了狐狸窝,什么都不干也会惹得一身骚,躺着也中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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