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夏时,雪崖上来了人。

陈斟酒呛了口冷风一连咳嗽几声,他不爱再在崖洞里待着,那里太静,近段时日都揣着个贴着火符的暖炉坐在崖上抬头看着天。

听闻身后踩雪之声,他头都没回:“师父,星命难改。”

在陈斟酒的身后,荧惑长老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只给他背影的大徒弟,几年下来早就消瘦得不复从前,可是尽管如此,他的执拗却始终未变。

“斟酒,”半晌后,荧惑长老道,“星命卦象关乎宗门,非同小可。”

“弟子知晓,”陈斟酒自嘲地弯唇,“但弟子几年前便同您说过——”

“顾怜不该来扶光派。”

雪崖面朝万里无尽雪地,往下俯瞰没有任何的遮挡物,连风吹过来都是毫无顾忌,这儿是顾怜喜欢来此练剑的地方,也是陈斟酒观星时喜欢坐上几时的地方。

——可惜风雪总会太大,遮天蔽日,时常瞧不见那空中繁星。

窥星卜卦,并非是所有都是随手一点即可。

国运、地运、气运、个人之未知之事,从上往下依次递减。

国运乃是天下之大运,卜此者,在卦象显现后毙了命。

陈斟酒不敢托大,却也曾年少轻狂过。他跟在荧惑身边不止一次想要卜地运乃至国运,但荧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最后只有一次荧惑松了口,让大徒弟在他的殿中,在他的看护下为扶光门卜卦地运。

也就是那一次,荧惑跟陈斟酒的关系彻底决裂。

“窥星者不问卦象不问尘事,这是您教我的道理,”陈斟酒将睫毛上的落雪抹去,声音极轻,“卦象已出,结局已定。若想逆转乾坤,也须得看天道给不给这个机会。”

“师父,您的道心已失,您入局了。”

而窥星者,从不入局。

身后的气息悄然无声地散去,陈斟酒微微仰起头朝天上看,最后闭了闭眼。

不在因果中的未知数。

小顾啊小顾,便等着你的做法了。

你是身处在因果中的未知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便唯有看你了。

希望老陈不会害了你。

连着半月都没瞧见半颗星,陈斟酒直觉再吹下去得发高热,便起身,抱着暖炉转步回到了崖洞里。

敛寒洞。

寒霜结了极厚的一层,甚至是在泉边岩壁上都生出了朵朵冰莲花。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冰莲花毫不怜惜地摘下,然后就站直了。一瓣瓣花瓣往嘴里塞,若是他是一位普通人,那定然被冻得牙齿都没有了知觉,但是这个人一头白发,眼眸更是一黑一白,不是白苍还能是谁?

白苍在这冰窖里待了一年了。

顾怜进来的时候把他跟那只会发光的虫子也一块带进来了,那只虫子还好说,就乖乖地在芥子空间里待着冻不着它,但白苍是个不怎么能待得住的性子,不时出来到处瞎晃悠,或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或摘几朵冰莲花守在顾怜的身边百无聊赖地吃着。

也得亏是作为百年剑灵的白苍,都快要把这里的冰莲花给吃光了。

白苍吃得有点噎得慌,顺了两口气才缓过劲来,叼着一片莲花花瓣回过头,看向寒泉中央的那个人。

寒泉中央有一方以寒冰石形成的圆台,几乎与泉面齐平,那上边一青衫少女阖目打坐分毫不动,从脖颈往下都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发梢与睫上都结出明显的霜。

敛寒洞中修炼,倘若能抗得住那寒气,那选择寒泉中央是最好不过——毕竟敛寒洞中的所有寒气都来自于这眼天地寒泉。

反正徐望青或是其人闭关都不选择在这儿,顾怜也不算是占了他人的位置,就心安理得地坐到那儿圆台上打坐了。

这时候,当初她在思过崖上待了几年的好处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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