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穿着紫色衣衫,酣睡在河畔草甸上的她,有喝得烂醉,倒伏于马背上的她,还有穿着男子衣衫,骑马与他赛跑的她……

他心中涌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绪。

就好像一间空了一角的屋子,那个角落过于突兀,过于显眼,他想视而不见,却又屡屡不遂人意。

并且,他试了很多法子,似乎都没办法将那角空缺重新填上。

于是从此,他连骑马散心这一事宜也免了,最多就是在府内的马厩里为乌影梳理梳理鬃毛。

期间流月居曾不止一次派人来过,他大概能猜出所为何事,却并不想插手。

他心头第一次不再期待对方带来的消息,而是腻起一层难以忽视的厌烦和疲惫。

就好像曾经干净漂亮的瓷器裹了层油污,乍一看并不显眼,但再怎么擦拭也是徒劳,甚至稍微靠近一点,便沾得一手污脏。

他心里总怀着一丝侥幸,因为至少从远处看时,那瓷器似乎还是之前的模样。

但他已无法说服自己,像曾经那般捧在手心里观赏。

此外,在他闭门不出,整日练剑习字打发时间的日子里,他也曾无数次回想起陆睿轩说的那番话。

他曾以为,他对梅玲月的感情就是“喜欢”,可那日她主动将唇凑上来时,他身体的抗拒几乎是下意识的。

而陆睿轩所谓的“贪嗔痴”,更是半分也没有。

哪怕他心底无比抗拒,也不得不怀疑,有没有可能陆睿轩说得是对的?

他“喜欢”的,究竟是当年鼓舞他度过难关的那个小女孩的影子,还是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向他索吻的少女?

他所谓的“喜欢”,难道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看着漂亮无瑕,实则根本经不起推敲,甚至一戳即破?

他当真了解过真正的梅玲月吗?

如果终有一天,他发现梅玲月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完美无缺呢?

段少允没有答案。

给昙舒送贺礼当天,从凤府离开后,他终于知道心里空缺的那一块能够被什么填满了——

那是一簇因凤筠而燃起的火苗,并不多么显眼,却炙热无比,令他一颗心火烧火燎的,整个人坐立难安。

难道这就是陆睿轩说的,“心放在油锅里烹”的感觉?

其实这种“邪火”倒也不是多么陌生。

他亲眼看着凤筠跟他皇兄站在一起,有说有笑时,就是这种感觉。

当初他目睹她带着那个小倌从春馆里出来时,也是这种感觉。

甚至再往前追溯,很久之前,当章时栋第一次对她生出觊觎之心时,他便已有了这种感觉的苗头……

当段少允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时,他恍然间意识到,这簇火苗竟是嫉妒。

是的,他无比嫉妒那个扶苏,想让他从凤筠身边永远消失。

他不过是为她披了一件衣裳,段少允都感到忍无可忍,更何况他们日日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比这更浓情蜜意的举动不知还有多少。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还有些嫉妒昙舒。

因这妒意已然夸张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他再难用别的借口来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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