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汉儿戳李茂盛、李绍清的伤口,两叔侄转身躲到一旁,低下头来。他们好像也在反省,也在忏悔。当然,如果早一点旁观别人,警醒自己,肯定就不会有这场事。
李茂盛傻乎乎地坐在地上,一群苍蝇飞来,歇在他的身上。“滚你妈的,老子都还没有死呢,就都来巴我了。”李茂盛说着,抬起手来,噼噼啪啪,在身上胡乱打了一阵。
“幺爸。”陈歪嘴儿说,“洞里过不去不要紧,我们可以走山顶上,翻过去嘛。”
“走山顶上翻过去?嗨,对呀!”李茂盛忽然来了精神,“大不了穿烂两双草鞋,多费一点力气。走!”
“心肠不好,别枉费心机了。”郭大汉儿翻着白眼,心怀不满说,“这座山高得很,那边尽是悬崖峭壁。可以说,连老鹰都飞不过。是你们这些黑心人下得去了,我手板心里煎鱼给你们吃。”
“龟儿子乌鸦嘴!”李茂盛黑着眼睛,把郭大汉儿瞥了一眼,就掉过头去。“别理他。”
李茂盛他们,要走山顶上翻到坝子里去,可山坡上,灌木茂密,无路可走。李茂盛就叫大家弃了行李,扒着岩石,扯住野草,使劲攀爬。茅草蠚人,手上蜇出伤痕,冒出血珠。但他们真的狠下心了,还是拼命往上爬。
“有好凶哦,不就是一个坝子嘛。个个都去得,我们又怎么去不得呢?难道是他们买断的呀。”陈歪嘴儿使劲吼着道。“李狗子,你的腿怎么了?停不得哟。来,我们一口气爬到山顶上!走到坝子里面,赶他们的夜饭。怕他们可恶。”
“闹什么闹?”李绍清说,“少说几句不行呀?”
“走慢了,只怕天要黑下来。”陈歪嘴儿说,“我不吼闹,大家就没劲嘛。”
“你看陈歪嘴儿,”李王氏说,“还是厉害嘛。”
“是嘛,如果一点作用都没有,早就把他卡死了。”李陈氏说,“还拿他来做什么?”
沿途坡陡地滑,李茂盛他们,好不容易上了山顶。从顶上眺望,这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呈西北东南走向的绵亘山脉。再俯瞰脚下,白茫茫一片。看样子,应该就是郭大汉儿所说的樵夫坝了。
“走,走快一点。”李茂盛催促道,“找个地方,走下去算了。”
大家走到离边沿不远的地方看了看,脚下的山崖,简直就像鬼斧神工,从山顶上直溜溜掏空似的。肉眼,连底都看不到。确实就像郭大汉儿所说的那样,老鹰都飞不过,别说是人了。
李茂盛他们立在山上,虽有阳光照射,却是寒风吹拂,瑟瑟发抖。
“怎么办?”李绍清说,“这么高。怎么下得去?”
“谁说下不去?话都不会说。围着山顶走一圈,总有地方下去吧。”陈歪嘴儿看了一下,说,“下不去,就是跳,我也要跳下去。”
李茂盛他们沿着山脊,行走不远,有股涧水,飞流直下。再往前走,无处下脚。陈歪嘴儿嘟着嘴巴,埋怨起来:
“这下好了,就怪我们大哥吧,颤花儿。多早就把不吉利的话说在那里。真是果不其然。”
“你不是说要跳下去吗?”李陈氏讥讽陈歪嘴儿,说,“跳吧,我看着你跳。”
“跳?真跳下去了,只怕要摔成肉渣哦。”陈歪嘴儿说,“我连老婆都还没有娶,摔死了,太不划算。”
“哎呀,幺爸唉,我们怎么昏头昏脑,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李绍清说,“都说你机灵,赶快说一下吧,究竟怎么办嘛……”
“你也犯了神经病,跟陈歪嘴儿一模一样。”李茂盛流着眼泪,说,“怎么尽遇上你们这些瘟神哦……”
“什么瘟神哦?什么瘟神哦?我陈歪嘴儿又没做过没良心的事情。大不了就是往年,拉过叫花子的饭碗嘛。那么久了,难道他们还给我记在那里呀?如果今天不让我到坝子里面去,我是坚决不答应。”陈歪嘴儿瞪着大眼,对着天上,咕隆咕隆,一个人嚷个不停。“噢,我想起来了,我还做过一件不成天良的事。就是上一次为了那几个钱,不饶恕人家,把人家打得双脚跳。当时我冲动了点,我错了吧,我改就对了吧。允许人犯错误,还要允许人改正错误呀。老天爷,你不能太认真了,难道你就一点宽容心都没有呀……”
“陈歪嘴儿呀陈歪嘴儿,你真是傻得有盐有味。”李王氏气得没奈何,“谁叫你说这些?都什么时候了。”
“不,他疯都疯了。”李陈氏说,“你看他,什么时候像这样,给天老爷说过话吧?我们这屋人哟,怎么尽是这种脑袋进水的人哦?”
李茂盛气得二话没说,转过身来,叮叮咚咚就开跑。其他几个跟在后面,也跟着跑了。
一山相隔,坝子外面,几家人一会儿吵闹,一会儿自责,疯疯癫癫。可坝子里面,和风吹拂,阳光灿烂。云三嫂和陈纸匠举行婚礼,尽管庆贺方式简单,但佳期吉日,小山前面,却是喜气洋洋。
下午,婚宴正式开始了。云三嫂和陈纸匠首先举杯,敬天敬地,敬长辈,敬亲朋,敬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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