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诚拿了十两银子给他,王水根推脱不掉便收下。

“大郎,我来还有别的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水根哥?你说,只要我能办到就不推脱。”

王水根顿了顿说:“方才周族长问周进如何,我撒了个谎。”

周诚对那个主动充军有个将军梦的少年记忆很深刻,便问道:“他如何了?”

“周进去年死了,他是朝廷的将士,我和杜将军都是叛军,恰好我们两方军队对上。”

王水根思绪回到去年秋日。

他带着一队人马偷袭一座城池,不曾想遇到了熟人。

周进肯学肯练肯吃苦,只用了两年时间从一个小兵升到校尉。

周进认出他,苦口婆心的劝他投降朝廷为朝廷效劳。

“水根哥,你如今名不正则言不顺,是让世人唾弃的叛军,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一定会向上峰求情许你官职。”

“世人会不会唾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百姓才能有几十年的好日子可过。”

王水根比周进早一年进军营,见多了皇家做出的惨绝人寰的事。

他比周进大十来岁,看人看事比周进成熟得多,见识也更多,有自己的考量。

即便朝廷许他高官厚禄又如何,风雨飘零的朝廷早晚会被推翻,做亡国臣哪有做开国功臣强。

“阿进,你出来两年难道还看不清当今天下的局势?”

“我不懂什么局势,我只知道吾皇皇权天授,而你们都是乱臣贼子。”

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作为敌对方的首领,不是周进死就是他死。

周进确实很勇猛,可他太年轻,经历过的战事远不如他多。

无论是武艺还是智谋都比他略逊色一筹。

“周进是死在我手里,周族长问我,我没说实话,告诉他们没见过周进。”王水根说完吁口气。

他并不觉得杀了看着长大的小兄弟会有愧疚感。

各为其主罢了。

他不狠心,死的就是他。

隐瞒村里人,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和儿女的安全考量,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直接将已是垂暮之年的族长气死。

周诚没想到走的时候雄心壮志的说要博个前程,让亲人享福的少年死了,还是死在同村人的手里。

族长一家知道恐怕心都会碎吧。

周诚喉咙里逸出一声叹息:“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哪怕是亲父子,成了敌对方,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很正常。

不跟族长他们说实话是对的,只要没有确切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就还有希望。

二爷爷如今最后的希望就是等周进回来,人最怕就是没了活下去的希望,你回来了对村里许多人来说都有了希望。”

周进有鸿鹄之志,奈何时运不济跟错了人,也没有王水根审时度势及时止损的能力。

想到那个脸上时常挂着灿烂笑容,梦想当威风凛凛的将军的少年死在了异乡,周诚只觉得可惜。

王水根点点头:“周进的遗物我带回来了,放在我家里,他的遗物你看什么时候合适交给他的家人。”

“好。”

“明日我就带贵娘和冬子去京都,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多保重。”

杀了周进王水根没有任何内疚感,但见到苍老的族长和周进的爹娘,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可如果再重来一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对他举刀的周进。

如今,只想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保重。”

两人不知道的是,周族长回到家就病倒了,好端端的没多会儿就发起了高热。

周进的爹娘见到王水根,听了他的话心里都升起了期盼。

期盼自家儿子能跟王水根一样突然有一日就回归故里。

他们不图儿子能封侯拜相,只求他能平安回来。

老爷子突然病倒让周家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连忙请来刘郎中为老爷子看诊。

“族长年事已高,风邪入体或是情绪激动便会生病,我开一贴药让他服下。

你们用温水多给他擦擦手脚降温。

跟族长一样病症的还有两家,你们也别太着急,好好照顾就能康复。”

“多谢刘郎中。”

周族长昏昏沉沉的看到他宝贝孙子从迷雾中走出来,笑眯眯地跟他道别。

周进爹刚把叠好的帕子搭在周族长额头,突然,闭着眼睛的周族长眼泪长流,呜呜地哭了起来。

周进爹吓了一跳,连忙轻轻摇着周族长:“爹醒醒,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族长从梦里醒过来,老泪纵横:“阿进跟我说他走了,让我们别再挂牵他,跟你娘走的那天一样啊。”

周进爹神情慌乱地跌坐在凳子上,嘴中喃喃:“不会的,阿进不会有事的,他还那么年轻,无儿无女,爷爷爹娘都在,他怎么可以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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