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生"扑通"跪倒在地,死死攥住妻子月白色裙角:"娘子救我!"十四娘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一滴泪落在青玉镯上:"从今日起,你需闭门谢客,滴酒不沾。若再......"话到此处突然顿住,西北角天空倏地划过一道血色流星。
自那日起,辛十四娘每日卯时便坐在织机前,梭子穿梭声比檐下麻雀还勤快。她回娘家总挑晌午去,怀里揣着新蒸的米糕,可日头还没偏西就急着往回赶。墙角那个青花大瓮被她擦得锃亮,每回卖布得的铜钱叮叮当当落进去,倒像是给瓮底铺了层金叶子。
这日老仆举着烫金请柬进来时,十四娘正给新买的桑树林画地契。"夫人,楚家又送帖子了。"老仆话音未落,红底洒金的帖子已经"滋啦"一声跳进炭盆,火苗欢快地舔着"恭请"二字。
"冯郎今日该去城东吊唁张员外吧?"十四娘掸了掸裙角沾的桑叶,转头对镜理了理素银簪子,"让车夫绕开醉仙楼那条道。"
谁料冯生在灵堂刚作完揖,就被斜刺里伸来的织锦袖子缠住了。楚公子攥着他手腕直往门外拽:"冯兄躲了我半月,今日定要同饮三坛梨花白!"
"内子还在家等......"冯生话没说完,两个虎背熊腰的马夫已经架着他塞进鎏金马车。车帘一掀,八仙桌上煨着鹿筋的铜锅正咕嘟冒泡,楚公子拍开酒坛泥封:"听说嫂夫人把你看得紧?"琥珀色酒液溅在冯生青衫上,"今日咱们喝个痛快!"
三更梆子响时,冯生瘫在湘妃榻上,怀里还抱着喝空的酒壶。楚公子踹开书房门,朝外头啐了口唾沫:"把春桃抬过来——对,就搁他手边上!"
五更天露水最重的时候,冯生被颈边的凉意惊醒。指尖触到团湿漉漉的头发,他"嗷"地一嗓子滚下榻,正撞翻鎏金烛台。举着火把的家丁们破门而入时,楚公子揪着衣襟哭天抢地:"我拿你当兄弟,你竟欺辱我房里人!"
消息传到冯宅时,十四娘正在数瓮里的铜钱。银簪"当啷"掉进瓮底,溅起的铜绿沾了她月白裙裾。"早说那楚阎罗不安好心......"她攥着牢头塞来的血衣,指尖在"冤"字上洇出朵暗红的花。
公堂上水火棍砸得震天响,冯生嘶哑着喊冤,惊堂木却比他嗓门更响:"人赃并获还敢狡辩!"十四娘隔着木栅栏递进参汤,冯生肿成桃核的眼睛淌下两行泪:"娘子,我真没......"
"郎君且忍忍。"十四娘突然拔高声调,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燕子。她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却柔得像春蚕吐丝:"认了吧,总好过......总好过叫他们打断你的腿。"
秋决文书送来那日,十四娘正教新买的丫头禄儿剥莲子。小丫头手指头嫩,被莲心苦得直吐舌头。"多泡几遍便好了。"十四娘捻着青瓷盏,忽听得前院老仆嚎啕,盏中碧汤晃出个破碎的月亮。
当夜西厢房灯烛通明,十四娘翻账本翻到三更天。禄儿抱着铺盖蜷在脚踏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夫人喃喃:"还差三十两......城南那两亩桑林......"
秋风吹落第七片梧桐叶时,消失半年的红衣婢女突然从房梁跃下。十四娘打翻的胭脂盒还没落地,就被双纤手稳稳接住。"姐姐好狠心,我在山里等得蘑菇都采了三筐。"红衣女指尖转着胭脂盒,裙摆扫过满地散落的当票,"明日寅时三刻,城隍庙后墙缺角处。"
冯生问斩前三天,老仆带回个沾着牢饭味的布包。十四娘解开活结,里头掉出半块咬过的炊饼,饼皮上用牙印歪歪扭扭刻着"负卿"二字。廊下洒扫的婆子们探头探脑,却见夫人随手把炊饼喂了池中锦鲤,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新裁的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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