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也被罚过吗?”蒙哥马利问,引突然感到有一只手,正在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脑袋,那段遥远到无法触及的记忆再次被揭开了。

引没有回答蒙哥马利的话,只是低着头,默许蒙哥马利摸着自己的头,他有些不知所措。

“影军已经被消灭了,你们现在只属于自己啦。”蒙哥马利自言自语说,“格兰尼也是,不要害怕,我会好好和引学习,保护好你的。”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木头被烧焦的噼啪声。

“不和我说声谢谢?”蒙哥马利是闲不住的人,想要打破这低沉的氛围,把脸凑到引的面前,轻声问。

“谢谢…”引不受控制地吐出这两个字,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袭上他的心头,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透过火光看着蒙哥马利。

那张模糊的、微笑的、触不到的脸。

“母亲?”一滴泪水滑落脸颊。

“哎,搞了半天,清醒到最后的居然是我…”蒙哥马利叹了口气,给引找了个台阶下,把引也搂在怀里,轻声回答到:“对,是我。”

想到在影军的生活晦暗,自己按年龄又年长于两人,到底也算是个“大姐姐”,动了恻隐之心,觉得此刻给两人一点类似于母亲的温暖也不是什么奢侈的事情。

比起格兰尼,引只是安静地在蒙哥马利的怀中呼吸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清醒的,不过偶尔也假装迷糊,任性一回吧。

蒙哥马利轻声问:“那引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引说。

“从前,有一个男孩,虽然原本居住的星球遭受了不知名的灾难,已不适宜生存,他们一家踏上了流亡之路,但好在他的父母都是医生,他们在哪都能生活下去,毕竟在哪都很需要医生,他们一家的生活还算美满。

后来,父亲受到皇族的赏识,进入皇室工作,成为了御用的医生,母亲也在医院中有了很好的口碑,男孩也住进了不错的小屋,并梦想着成为一名医生。”

蒙哥马利很希望故事到这里就能够结束,成为一篇美好的童话。

可惜,这只是不幸的开始,否则他不会听到这个故事。

“因为父亲的缘故,男孩一家和皇族走的很近。男孩甚至能和公主一同学习玩耍,能和公主的亲卫一起习武练剑,哈——”引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叹息还是释然。

“那段日子,男孩一家几乎忘却了故乡被毁的痛苦,认为天下之大,总会有容身之所。总有人会不顾那些流言蜚语,去认识真正的斯贝斯星人。

可惜,一天夜里,男孩的母亲被一位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杀死了。

男孩只听说母亲的白褂全被血染红了,只在最后看见了母亲惨白的容颜和脖子上那道怎么都掩盖不住的伤痕,但那位母亲还是那么美,像一朵盛开的白色睡莲。

很多人来参加了那位母亲的葬礼,她就这样在繁花的簇拥中睡去了。男孩的母亲被特许葬在了皇族的陵园里,这件事也在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男孩还和从前一样:弹琴、读书、练剑,身边还有同龄的公主和侍卫一起玩耍,除了男孩偶尔会想念母亲以外,一切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

引摸了摸脸颊上刚滴落的泪珠:“你怎么又哭了?”

“我…呃…”蒙哥马利一手搂着格兰尼,另一边的手因为受伤的缘故也没法去拭泪,只能任由泪水滑落。

“你哭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声音。”引说。

“我也习惯了。”蒙哥马利苦笑说。

“呵,你觉得自己是个有天赋的人吗?”引转头问。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路边摊上两个醉酒的中年男人,脆弱、狼狈又落魄,只有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才会卸下所有伪装,或怅然若失,或嚎啕大哭,或追悔莫及地向身边那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家伙毫无保留地吐露心声。

蒙哥马利释然一笑:“我蠢得要命。”

引低下头继续讲他的故事:

“可故事里的男孩很有天赋,他曾以为这是上天的眷顾。

他九岁那年,公主在生日当天被歹人谋害,坠落城墙,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那个不要命的亲卫和男孩先后从城楼一跃而下,千钧一发之际男孩觉醒了原力,当着城楼上的贵族和城楼下的百姓的面,阻止了一场阴谋。

可是国王他们没能查出凶手,却抓住了所谓元力来路不明的男孩。

听到这里,蒙哥马利的悲伤全都化为了愤恨,大声叫道:“什么!?”

引略显惊讶地抬头看了情绪激动的蒙哥马利一眼,轻笑一声,继续往下说。

“这些人都干什么吃的?”蒙哥马利义愤填膺地说。

引依旧自顾自地讲述着,蒙哥马利只好把这口气咽进肚子里。

“很快铺天盖地的谣言传遍了大街小巷,即便公主再怎么解释都变成了徒劳,就像咆哮的洪水一般,吞没了所有的声音。

男孩的母亲被愤怒的人们刨出了坟墓,父亲被昏庸的贵族关进了监狱,男孩在公主的帮助下逃出了皇宫。

不再有人记得男孩的父母是被人爱戴的医生,也不再有人记得男孩才是公主的救命恩人。

谣言把无知的人们变成了疯狂的野兽。

男孩再次见到父母是在绞刑架上,男孩亲眼目睹了父亲是如何痛不欲生,母亲是如何身首异处。

只在一夜之间,男孩被扒掉了光鲜的外衣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通缉犯,从贵族沦为了厄流区的野狗。

厄流区的人鄙视落魄的贵族,贵族厌恶厄流区的野狗,男孩融入不了任何一个团体,既不是黑也并非白,哪里都没有属于他躲避的阴影。

男孩品尝到了不同身份间的差距:贵族纸醉金迷、执法者草菅人命、厄流区哀声载道,高高在上的皇族好像从来都看不到高耸的皇城投下的阴影中滋生出了多少不公和黑暗,他们只能看到阳光下的繁荣。

男孩无法评价厄流区的母亲为了一口饭食把最健康的孩子卖进皇宫;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们和野狗一起去争抢分食夭折的孩子;皇宫里派来的酷吏为了上面要求的天价税额不得不杀鸡取卵,导致这一切的究竟是谁的错。

男孩恨自己的天赋带来的厄运,恨自大的皇族是非不分,恨无知的百姓人云亦云,也恨这座摇摇欲坠的城楼,恨意如野草般在男孩的心中疯长。

男孩的元力不知是随着年龄还是恨意与日俱增,蛰伏数载,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

“影军来了?”蒙哥马利早已默认故事里的男孩就是引。

“没错,毕竟在皇宫里度过了大半个童年,那里的地形小到一个狗洞我都记得,所以我助纣为虐,带着他们杀进了皇宫。我血洗了贵族的街区,参与过我父母的案子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我替他们报仇了。”引也不兜圈子了。

“不过事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将国王赶下王座,抹除那帮为非作歹的贵族,这一切就都会好转,可惜我只是激起了一场血腥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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