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肥上的好吧,早先这边是个大村,但这几年世道不太平,先是土匪后是军阀,现在又是日本人,总没个不见血的时候,就......”

龙椿闻言“哦”了一声,心下明白了这桃花开的浓艳的原因,原来是用活人做了花肥。

龙椿摇摇头:“一会儿回去吃了饭,你去白事铺子里弄些线香来,多烧几把放村口上,意思意思,送一送”

赵珂闻言有点不可思议:“啊?”

龙椿迎着风中的桃花瓣儿一回眸,只笑:“怎么了?”

赵珂又摇头,也笑了。

“也没怎么,就总觉得......阿姐应当不在乎这些事的”

龙椿叹了口气。

“我小时候也是住村里,我家那个村跟这个村也差不多大,那会儿我家特别穷,但邻居家里还过得去,他们家有鸡,有骡子,还有一窝兔子,所以他们家内小坏胖子就老有鸡蛋糕吃,那时候我就想,等我大了,我也要养鸡养骡子养兔子吃鸡蛋糕,可等我真的大了,梅梅又说往家里养那些东西太臭了,她好容易把家里拾掇的干干净净的,说什么也不让我养,就为这个事儿,我好几天都没跟她说话”

龙椿说起这些时,神情十分温柔,赵珂听着她轻柔和缓的声音,不觉问道。

“梅梅是?”

龙椿一笑:“我一个妹妹,和小孟儿一样的妹妹”

龙椿想,她也许是老了,一旦怀缅起过去,就轻易停不下来。

四月春光里,她走在桃花铺就的乡村小路上,滔滔不绝的说起了小时候的事。

“现在想想,我家那个村应该也被祸害的差不多了,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妈还活着呢,不过现在应该也没了,你上香的时候也顺带给她烧一把吧”

说罢,龙椿又歪着头想了想。

“算了,别给她烧了,她以前老打我,打得我疼死了,不能给她烧”

赵珂一边听着龙椿的絮叨,一边看着龙椿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龙椿其实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她也有过去,有亲人,有姊妹。

她不单只是个刽子手,原来在她心底,也有一片饱含情与爱,痛与恨的湖泊。

只是这湖泊被刀光剑影罩住,轻易不会示人而已。

赵珂低着头想了想。

“阿姐”

“嗯?”

“您是怎么做了这一行的?”

龙椿嗤笑一声,单手提着鸡脖子,回头摸了一把赵珂的脑袋。

“想吃鸡蛋糕嘛不是”

......

项漪澜伤好这一天,西安下了一场毛毛雨。

他独自站在病房里,手里握着一把小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破了大相的脸。

末了,他叹了一口气,心下虽十分想哭,但又害怕叫人看见笑话,是以只得咬着牙忍住。

他真的没有想到,龙椿出手会这么歹毒。

她把他的鼻梁打断了。

要知道,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人的鼻子后面可就是中枢神经。

中枢神经是好打吗?

那稍一失手,可就要活生生把人打成半身不遂了!

项漪澜想,他看着龙椿打杀国军特务的时候,心下只觉得痛快,解气,甚至崇拜。

可等龙椿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时,他才晓得后怕这两个字怎么拼,怎么写,怎么念。

项漪澜丢开镜子躺到床上,绝望的想起事发那天。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那天做错了什么事。

从他的视角来看,他只是对龙椿有好感,又为她吃了一点醋而已。

这样一点风花雪月的小事,何以招致一顿暴打呢?

项漪澜想着想着就气笑了,笑着笑着又气哭了。

他觉得党内的同志说的没错,龙椿本就是流氓土匪的出身。

她参加革命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民族大义,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一时开窍罢了。

家国动荡的时候,土匪可以是梁山好汉,可等国泰民安了,那土匪可就是心腹大患了。

项漪澜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将龙椿美化太过了。

甚至可以说,他简直就是被这个疯女人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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