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圣女很难。”叶渡清闭上眼,身体稍微右倾,靠着严以琛。

“是啊, 在其位,谋其职。如此纠缠于或善或恶的各种人之间,还能出落的这么善良开朗,这姑娘有颗很干净的心。就像你一样。”严以琛伸过胳膊,搂着叶渡清的肩膀。他有些担忧希纳音今后的处境,如果西域各部真的开战,这个女孩子真的能代表灵鹫宫,稳定住形势么?

叶渡清有同感,“我们来的也许正是时候,既然没有线索,就不必忙着找寻四方神庙,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好的。”

按照天葬仪式的规范,他们应该等到尸体只剩白骨后再离去,但这时候显然没这个条件,希纳音只能在返程的路上多念几遍经文,以祈祷死者的灵魂顺利离开人世。灵鹫宫的武士们整理好各种物品和哈连的尸体,重新上马。他们给予且卢的幸存者一些钱财,希望且卢人能度过难关,重建家园。不过大月氏人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且卢的土地,这海子旁边的小城能否存续,还是个问题。

回程时,大漠里又刮起了风。不过这次他们顺风而行,速度快了很多。

马队经过一片沙山,严以琛有些走神,他眯着眼睛,看到远处的沙丘上似乎站着人。他心念一动,立刻叫其余人朝那个方向看,可等他们回头时,那些人已经不见了,只剩初升起的月亮明晃晃挂在沙丘上方。

是自己眼花了?他们消失的也太快了吧。

希纳音放缓速度,来到他们身旁,“也许是海市蜃楼,这在大漠里头很常见的。”

“大概是吧。”严以琛又看了一眼,抖了下缰绳,桶撒开四蹄窜出去。他听说过不少海市蜃楼的传说,可这事情一般都发生在白天,夜晚少有。况且自己刚才看到的人影不算虚幻,消失前,好像还有动作。

叶渡清看出他的怀疑,宽慰道:“也许是过路的商贾。就算是马匪,我们的人身手好,也不会有事的。”

“我倒不担心马匪,你觉不觉得,这形象跟传说中的幽灵军队有点像啊?”严以琛趁着没风,掏出烤馕来啃了一口。

叶渡清根本没看到那些人影,摇了摇头。明天又到了他昏睡的日子,希望不要有什么麻烦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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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息部的宫殿内,老族长伊贾玛躺在床上,费力地喘着气。

他的一只眼睛浑浊得像即将凝固的蜡液,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奴隶侍奉在他身边,她们知道伊贾玛看不见,流露出疲惫而嫌恶的神情。

有个瘦长的身影挑开帘子进入房间,女奴隶们立即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跪在床下行礼。

艾热木挥手赶她们出去,自己慢慢走到房间中的火坛边,用一种怪异的神情注视着不算旺盛的火苗。

“艾热木……”伊贾玛呼唤自己的儿子,那声音比火苗还微弱许多。

“阿爸,你该休息了。”艾热木听见伊贾玛的呼唤,鬼魅般走到床边。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盯着苍老残破的父亲看。这个曾经能徒手撕下狼头的男人,已经不复往日的荣光。

伊贾玛用那只还能看见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他越看,越觉得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离奇的怪物,阴森的恶鬼,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艾热木蹲下来,在他身后,那个巫医抱着一个箱子,呆滞地站着。“阿爸,放心吧,属于安息的时候到来了。大月氏的土地会是我们的,龟兹也会是我们的,安息人的脚会踏在他们身上,踏在万千奴隶身上。”

“艾热木,你要干什么?你对圣火发过誓…你发过誓……”伊贾玛费力地喊着,眼看着巫医来到床边,打开了箱子。

巫医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主人,征求意见。艾热木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示意他继续。“阿爸,我的时候也该到来了,我等的时间太久了,不是吗?”

伊贾玛咬牙切齿地挣扎着坐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切肉刀。可他的手早已不听使唤,颤抖着试图捏紧刀柄,却被艾热木轻易控制住。

艾热木用手攥着刀刃,感受手掌上的痛楚和血液的温热。他的脸扭曲起来,失去了平时的阴郁内敛,那神情完全是狂乱的。“动手。”他对巫医说。

巫医麻木地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油,擦在伊贾玛眉心、鼻端和人中处,随后点燃一支香,吹一口气,念起咒语。

随着咒语念出,伊贾玛的身体大幅抽搐起来,眼睛翻白。艾热木仍旧没有松手,刀刃几乎划到他的骨头,更多的血液滴下来,消失在红色的绸缎中。

伊贾玛快要从床上蹦起来,这一下过后,他就像个没生气的臭皮囊,瘫倒在床上,不动了。

巫医停止念咒,确认伊贾玛已经死亡,对艾热木点了点头。

艾热木缓缓放开手里的割肉刀,掰开父亲的手,把刀扔进巫医的箱子里。“处理掉它。”随后他看了一眼伊贾玛的尸体,站起身,来到火坛旁。

他从裤裆里掏出那玩意,撒了一泡尿。火苗只晃了两下,就熄灭了,从灰烬中升起一股青烟。

这真容易,他喃喃道。

艾热木立在那里,几乎忘了提上裤子。圣火,就这么被自己熄灭了,只用一泡尿。

房间外传来一阵笑声。艾热木听见,就整理好着装,走出去。

外面的走廊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戴面具的独臂人,一个是掩藏面孔的黑袍人。

乐先知用唯一的一只手臂扇了扇鼻前的空气,“乐先知闻到尿骚味。”

艾热木站到他身前,哑着嗓子道:“他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安息的王。”

乐先知做了个夸张的行礼姿势,面具的半边,笑脸依旧刺目。“乐先知会继续在安息布道,原一神在上,乐先知能让艾热木成为整个西域的王。”

狂乱的神情又浮现在艾热木脸上,他拍了拍手,一队装备精良的武士集结起来,向他行礼。“去熄灭安息所有的圣火,去把原一神的福祉说给安息人听,说给安息的奴隶们听。旧神已经死了,新的神明即刻到来!”

他站到宫殿的高台上,望着下方一点点暗下去的城市,无声地举起曾属于伊贾玛的权杖。伊拉勒藏身于大柱子后面,捂住口鼻,对着哥哥的背影睁大了眼睛。

“亲爱的伊拉勒,我的妹妹。”艾热木缓缓转身,看向伊拉勒藏身的方向。伊拉勒流着泪走出来,目带恐惧,投入自己哥哥怀中。

“你总是站在我这边,对么,伊拉勒?”艾热木嗓音低哑,从袖中掏出一把粉末,涂抹在伊拉勒脸上。

伊拉勒想要尖叫,可一呼吸,那粉末就进入她的口鼻。极强的欢愉感和幻觉接踵而至,她迷醉其中,脸上只剩笑容,柔柔地倒在艾热木怀抱中。

黑袍之下,于定溪注视着罪恶的一切。他脚尖轻点,运轻功离开了安息宫殿,落地后,身后出现了几个轮回宗黑袍人。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于定溪脚步未停,“按照那位大人的意思,继续在西域布道,直到原一教取代拜火教。如果虔诚的信仰者不愿做出改变,就送他们上天堂吧。”他走到马厩边,调整了一下马镫,“我要去见一个西突厥的老朋友,在我回来之前,告诉乐先知,要谨慎。”

黑袍人行礼,目送他的黑衣被夜色裹挟,消失不见。

乐先知无声无息出现在阴影里,笑了一阵,“乐先知还没完成全部的任务,孩子们,我们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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