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关下,阴沉了好些天的盛京终于落下了薄雪。

死谏未成的工部侍郎曲文超曲大人冒雪出京,建和帝派了禁军统领汪淼护卫他第二次往并州去,为了细查那座已经坍塌的大矿。

既现于世,便不可能不查,且还要防着燕国来抢。

韩元槊自廷杖后便在官署养伤,不得出京回雁门关,陛下反而下令令秦武城暂代督军位置。

明眼人便知晓,这连串的事不能善了了。

萧则玉听闻消息时,正和妹妹陪着母亲于园中观雪煮酒,炉上绿酒沸腾,气音咕咕。

她叹道:“此时北境必是雪满关山,路不好走,曲大人这一去一回,怕是得开春了。”

萧瑜面色如常:“你舅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有本账。本要进京述职的老三已经转道往并州去了,曲大人这趟会很顺利,不必担心。”

大凌朝三殿下,萧则瑱。

母妃令昭仪,曾是长定宫中的大宫女,自幼伴着魏皇后长大,后随魏皇后入宫。

萧则玉对这位殿下没有印象,只知他现在督凉州和灵州两府,统领三镇兵马镇守西北境,属实算得上一方藩镇王侯。

她心中喟叹,魏无忌也许是最了解建和帝的人之一。

他深入并州边境截获的数批借走商之名运送的兵甲,此时还被留在代郡大牢中,由三殿下查获带回上禀是最好的。

且韩元槊那位骨头软的姨娘舅子此刻被卢昱关在了盛京某处角落,届时,这枚棋子会联合用上。

任凭韩元槊再如何狡辩,也逃不脱这张等着罩住他的大网。

萧则玉见识过那座大矿,庞巾儒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瞒着建和帝。

私下倒卖黑金不算什么,即便东窗事发也没必要炸掉那么大一座矿山。

除非……除非是比开私矿倒卖更严重的罪责,是什么呢?

萧则玉回想并州之行重重,突然脑袋中炸开了花。

是了,那座大矿除了产黑金,还有铁,只是黑金量大,铁量小便没多想。

赤铁开采出来,需要冶炼,那就必须在附近建冶所。

之前她以为只是毁了矿山,现在想来多半是想毁掉冶炼所。

其他罪责都可以拿充盈国库开罪,但是私下铸造兵甲呢?

私自铸造兵器甲胄,暗囤军需,便是想要谋逆!

光凭韩元槊一个人,他不敢,那他后面站着谁便一目了然。

这件事被锨到明面上,便不可控了,这么大手笔,到底是谁只手遮天?

她确信那对师生之间已经生出嫌隙,建和帝想必想到了这点,不然他不会再令两方人马去往并州。

这等大案不能只靠曲文超一个人深究,所以禁军统领随行,还有一个手握兵权的三殿下。

能入棋局的都是聪明人。

萧瑜见女儿凝眉,笑道:“老二继续被禁闭在抱国寺,老三回不来,这正是个好时机和借口,提让老大回来。九九,少思少虑,这事儿由母亲来做。”

萧则玉点点头,舒展了眉眼,笑着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入喉咙进入胃里,瞬间身上便暖了起来。

陈明漪适时开口:“姐姐笑起来真美,衬着这雪光,这厅中竟有了璀璨生辉的亮堂。”

萧则玉越发笑得开心,“你这嘴日日跟抹了蜜似的。”

不过五天的工夫,庞书瑞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地牢阴暗湿冷,还有虫蚁老鼠肆无忌惮地出没,将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折磨得不轻。

一身锦衣早已被撕扯脏污地不成样子,上面残留着百姓们扔向他的臭鸡蛋液和烂菜叶子痕迹。

一头疏得油光发亮的黑发此时蓬松地散乱着,兀自瞪着两只大眼,坐在床板上惶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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