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瞎猫陈一个人杵着盲棍出了门。

他拐到春雷街饱读书斋,敲响柳秀才的门,“开门,查房!”

瞎猫陈故意逗柳秀才。

昨晚柳秀才喝的醉醺醺,这会还没睡醒,听到有人敲门,一肚子火气。

“谁啊!”

“我!”

柳秀才砰的一声拉开门,屋内弥漫着浓浓酒气。

瞎猫陈看着柳秀才的眼角满是污秽之物,说道:“早,最近有什么新秘籍吗?关于符和箓的。”

柳秀才打着哈欠,嗯啊了一声,说道:“有啊,早晨才卖。”

“现在不就是早晨吗?”

“我的早晨从中午开始。”

砰~

柳秀才用力将那两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关上。

“有病!”

瞎猫陈来不及缩头,鼻子被撞个正着,于是顶了一句。

“你才有病!”

屋内传出柳秀才的声音。

还有细微的翻书声。

无不利客栈,

瞎猫陈跟钱掌柜买了一包干炒花生米,花了两个铜钱,接着又拐去青喜街香烛铺,买了些纸钱和香烛。

瞎猫陈一边嚼花生,一边磕磕碰碰朝酉山走去。

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他终于来到酉山山脚。

这会时辰尚早,还没什么人来此看书,就瞎猫陈一个人。两年来,第一次来酉山,他甚至都找不到上山的石阶。

因为籍帐造假,怕被官府巡查的人逮到,瞎猫陈一般都出现在西市。

虽说对底层平民开放,但兰台终归是皇家所建,管制相对严格。

再一个,明面说是对外开放,谁又能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背后窥视、监控呢?

因而,瞎猫陈很小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

瞎猫陈不指望自己这艘破船驶得万年,驶个九千九百九十年就行。

做人可不敢太贪心。

瞎猫陈不着急上去兰台,在周围逛了一圈。

酉山,每日申时,山顶都会聚集云雾,下起绵绵细雨,只会持续一个时辰,到酉时即停止。

至于为何,没人说得出个子丑寅卯。

所以,这里灵气相对更加旺盛。一般也是这个时辰的人最多,巡查也最严密。

各个贵族或门阀都想将此地据为己有,最后听说太子出面,一锤定音,不准任何人觊觎,才不了了之。

半山腰处的藏书楼,便是兰台。据说楼内会散发兰花的味道,同样只持续一个时辰,雨停花香也停。

现在这个时辰,瞎猫陈只闻到杂草和露水的味道。

他点着盲棍又向东边走去。

在酉山山脚处,再往东边走不远,是个葬马的地方,叫马冢。云朝第一代天子年轻时候有一匹马,叫班如。它跟着天子收服天下诸侯,多次救主于困境,老死后被埋在酉山旁边。

从此,皇家战马死后,都会雕刻一座石马,放在马冢以示纪念,一直持续了好多年。

瞎猫陈扒拉着杂草,将战马班如的祭台清理出来,抽出四炷香、两支蜡烛点上,再烧些纸钱。

“吃吧,这些都是你的,保佑我平安发大财,早日成仙。”瞎猫陈胡乱说着话。

等香烛纸钱烧的差不多,他走近布满青苔的墓碑,手搭在碑上,“坟头草长得比威猛那孩子都高。”

如果不是有意来寻,根本找不到班如的墓,多少年没人来此清理了。

瞎猫陈左手抚着碑顶,另一只手慢慢摸出阴刻碑文:

昔有骏马名班如,频历战阵,负主脱困。马以年老逝,葬于此,以志念。哀哉,甚怀之也!

还有一句:偃武修文,归马于酉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

前面怀念战马班如,后面是停止武备,提倡文教,马放酉山之南。

所以挨着马冢还有一片桃林,常有牧童在此放牛。普通人家的孩子总是喜欢将牛栓于桃林,任牛自行食草。

牧童则上兰台阅读修仙的书籍。

酉时一到,牧童便牵着牛回家,遇到桃子成熟季节,还可以摘几个桃子,边走边吃。

瞎猫陈往马冢里面走去,用盲棍拨着荒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大小不一的石马。有的断头,有的断脚,还有断成两截的,全部长满青苔,无人问津。

最近二十几年,再没有人为死去的战马,刻石雕立墓碑。这些事,始终费时费力,人还顾不过来,何况死去的畜生?

瞎猫陈坐在一匹断头石马上,倾耳关注酉山山脚处,心里默默算着四分之一柱香内,官府巡查队出现的次数。

巡查酉山的人,隶属六卿之一的贾霸伟,他是秋官司寇,专管江南,酉山也在管辖范围之内。

四分之一柱香内,巡查队一共经过八次,次数有点频繁。

瞎猫陈揉着盲棍,看不出在合计什么。

再往马冢更里面一些,有个人趴在草丛。

那人蓬头垢面,腰间挂着一个小小拨浪鼓。他看着正前方一丈多远处,那儿摆着一个竹笼,周围撒着一些粟米,在捕鸟。

他趴在草丛里好久都不动一下,怕惊了鸟儿。

瞎猫陈不知是因为过于专注酉山巡查队,抑或捕鸟之人太能忍,他愣是没发现草丛里的人。

瞎猫陈听着酉山逐渐多起来的脚步声,大概判断出上兰台的走向和入口。

太阳慢慢抬高,瞎猫陈杵着盲棍走了。

捕鸟人还趴在草丛。

日中,

瞎猫陈离开酉山,并未回去西市,而是转向北边,朝着龙涎湖走去。

这两个地方之间,没有路相通。

杂草比人都高,瞎猫陈见此心里安定许多,一边走,一边拔掉杂草,清出一条小道,仅有一个脚掌宽。

大概走了四里路,他来到龙涎湖边。

瞎猫陈看到荔枝奴树下面有人在钓鱼,不做过多理会,掏出一粒花生。

嚼得嘎嘣脆。

瞎猫陈心里暗赞,无不利客栈炒的花生米确实与众不同。

他趴在草丛中,用左边鼻孔吸气,不时用干草剔牙,或盯着鼻尖的蚂蚁,还有停在荒草里的蚂蚱。

他脑里跳出老家一个说法,说蚂蚱是鬼变的,不知道天坤大陆有没有鬼。

瞎猫陈就这样趴着,持续到天黑。那个在树底下钓鱼之人,在酉时便收杆走了。他依稀听到那家伙抱怨了几句,猜测应该是空军。

夜里寅时,竹州没有油灯或蜡烛亮起。并且一整天下来,只有一个钓鱼的人出现在龙涎湖。

瞎猫陈终于从草丛里拱起腰,往回走,再去酉山。

酉山巡查队的巡查频率与白天无异。

趁着天还没亮,瞎猫陈回到耕获街北一巷。

他拿出笔记,写下观察到的事物,想了想又划掉,最后撕个粉碎。

天亮以后,瞎猫陈去金记铁匠铺,让金鑫鑫打了一柄筷子粗细的小刀,刀口极为锋利,又要拿了几块拳头大小的木头。

春雷街,

瞎猫陈来到饱读书斋,又来买书。

柳秀才今日倒是起得挺早,准备出摊卖豆腐花。

“瞎子,秘籍都买了,顺便来一碗豆腐花,让秀才我先开个张?”

既然都这么说了,瞎猫陈也爽快,“一碗哪够?来四碗,打包带走。”

说完,掏出一个大碗递给柳秀才。

柳秀才:“哈哈,瞎子,看来你本就要买豆腐花的是不是?”

瞎猫陈说道:“是的,不过我要多加两勺糖,我大爷铁锤,爱吃甜的。”

“反正他那几颗老黄牙,也不怕什么蛀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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