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其余人,或是提笔,或是沉吟,一片安静。
靠墙坐的崔东河,眉头皱得极深,跟有仇似的盯着卷面,表情一变再变。
好半晌,他的眉心才舒展开,似乎终于找到了一道会答的题目。
于是崔东河信心满满地提笔写道:“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是一道与边塞诗有关的题目。
来参加武举前,崔东河半年背诵了几百首沙场诗文,可谓是准备充足。
虽然除了背诗之外,四书、五经、算学、兵法、谋略、策问他统统不会。
但也算准备充足。
崔东河知道自己文化学识一般,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锱铢必较。
该他拿的分数,一分都不能少;该他丢的分数,八九十分也不要。
所以崔东河压根就不去看其它的题。
他专心致志动笔,字迹认真且细致,打算将这道诗文题的两分牢牢攥在手中,同时争取再拿个卷面整洁的评语。
但刚写下诗文后半句句首的“少妇”二字,崔东河手中动作就一顿。
“少妇......”
他口中喃喃了一声。
“少妇......”
又轻唤了一句。
可不知怎的,面对宣纸上那丰瘦有度的小少妇,原本坚挺笔直的毛笔,偏偏在这临门一脚前扭捏了起来。
无论崔东河如何摩挲它都无济于事。
考场如战场!
崔东河额头沁汗,却又不敢太用力,担心力透纸背,万一将那层薄薄的宣纸捅破弄黑,就连卷面整洁分也会一起丢了。
他急得恨不得揪出诗中提到的女子,让她亲口来述。
可惜是无用功。
看似准备充足,实则一触即溃。
这小少妇......这文试制科的难度,超乎他的预料。
崔东河只能松笔,心气也一泻千里。
他正陷入深深的自我空虚和怀疑时,有人拉动桌椅的动静传来,他“惊醒”,抬头望去,吃了一惊——
许宁居然提前交卷出了门!
这才过去大半的时间,堂外考官竟也没拦阻。
崔东河再低头,又看见了慵懒绻躺在卷面的少妇,似乎在用一种难以言明的目光审视着他。
两相对比,不免心烦意乱。
而且心越乱,性越急,脸就越红。
崔东河不愿被小瞧,见时辰不多,干脆有样学样,也起身交卷。
出门透气后,他第一时间找到许宁。
“许兄,你答的如何?”
“没怎么答好,这场制科的考题挺难的。”许宁摇头,表情看不出喜哀。
崔东河放了心,但也十分懊恼:“我也没想到,这文试谋略考的这么详尽。我出身江南,哪里见过关外军阵的景象?”
“交卷了就别多想了。”面对考试失利,许宁既习惯,又坦然。
但想了想,他又问:“崔兄后半卷的策问是如何考量的?”
“策问?”崔东河回想,却突然记起自己压根儿就没见过后半卷的题。
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却被一个少妇挡住了前途,连题都没看完。
好亏。
“许兄是怎么答的?”他只能这样含糊问。
许宁也叹了口气:“幽州关外局势复杂,不清楚具体战场形势,很难答出个所以然,所以我一个字都没写。”
听到这儿,崔东河心中是忧喜各半。
虽然说后面还有一场武艺比试,但文试的制科十分重要,决定考生是去是留。
尤其是策问,更是重中之重。
少答一题,就会落后数十人。
所以听到许宁也没考好时,他既喜悦许兄能一起“共患难”,又不由得为自己这种小人之心感到惭愧。
毕竟君子之交,坦坦荡荡。
这种“既希望朋友答考顺利,又不能独自登科及第”的心思,可不太善。
不过许宁看着一点都不在意考砸了,崔东河难免发出感慨:“还是许兄你心态好,不像我......”
“我倒不是因为心态好。”
这时,许宁却轻声道:
“主要因为我爹正二品,第一场文试我可以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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