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挎刀士兵道:“来了,但刚才事态紧急,所以没来得及通传,想必现在正在正堂上候着。”

梁旭珉压下满腔的怒火,甩袖转身:“他倒是躲个清净,我来会会他。”

京兆尹胡八斗是京都土生土长的人,自小父母对他期望很高,故而取了这个名字,寓意才高八斗。

胡八斗前半生的人生轨迹也很顺遂,一路科考入仕,同进士出身,在礼部做个小官。他和大部分人不同,没想着留在京都,而是想着外放出京。

结果天不遂人愿,外面的封疆大吏没有一个想要他,举荐的帖子被一一退了回来,正好京兆尹出缺,户部就把他选上了。

是个人都知道,京兆尹的那张椅子就是火坑。

前朝的京兆尹威风得很,正三品,又是皇帝的亲心腹,职权与六部堂官差不了多少,结果参与叛变谋逆,加速了前朝的灭亡。

到了本朝太祖爷建国时,吸取了这个教训,不肯再给京兆尹太大的实权,品级也从三品降到了五品,只负责管理京畿一带的行政事务,天下刑狱则给了刑部。

可想而知,在天子脚下五品的官什么也算不上,随便出个门,碰到的都是比自己官大的,天天点头哈腰都来不及。

这也算了,最怕的是那些权贵子弟,骄纵肆意,欺行霸市,强抢民女,怎么出格怎么来,他被夹在权贵和老百姓之间,怎么判都挨骂,后来看开了,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老油子。

你狂任你狂,我自躺山冈。

梁旭珉怒气冲冲走进来的时候,胡八斗兀自饶有兴趣地打量手中的白窑茶杯,心中惋惜着这么贵重的成品,大理寺居然用来招待客人,真是暴殄天物。

等到梁旭珉快走到自己面前时,胡八斗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施礼道:“下官拜见梁大人。”态度可以不急迫,但礼节一定要标准。

梁旭珉一掀下摆,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没叫免礼。

胡八斗也不以为意,自己直起腰来,也跟着坐下了。

梁旭珉冷淡道:“胡大人倒是安逸,可知这些学子们正是为你而来?”

胡八斗的脸上毫无羞愧:“为解大人烦忧,下官倒是想让他们围攻京兆尹衙门,可他们却不来。”

梁旭珉最讨厌跟这种老油子打交道,无论他怎么阴阳怪气,对方就是不接招,只好直奔主题道:“胡大人真的查清楚了,那匹马就是罪魁祸首?”

胡八斗一脸严肃道:“人证物证俱在,供状也签字画押了,大人随时可派人去京兆尹衙门取回。”

梁旭珉冷笑一声道:“我就是从刑部过来的,那些办案的道道我都清楚,犯人说一句话,往左写是无罪,往右写是有罪,都在那根笔上。”

胡八斗正气凛然道:“大人所说情状,下官从未见到过。每次讯问,下官都亲自坐镇,不敢假手他人。大人若还有疑问,大可亲自审讯,反正人我都不敢放走,随时背着三法司会审。”

梁旭珉被他的态度气笑了:“若真有钦命,三法司会审,胡大人真有信心这个案子能办成铁案?”

胡八斗的手指缓缓划过白窑茶杯的杯沿,眼中是波澜不惊的死寂,对着梁旭珉忽然一笑:“下官为官二十年,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大人是否想听?”

梁旭珉微微点头,胡八斗的手离开茶杯,左右各扶了一扶,慢声细语道:“官字两个口,上要对得起圣上,下要分得出轻重。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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