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白雾里的声音说：“神为什么一定要救他们？”

庄宇听后，低头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即使有神的存在，神要拯救人，也只是人的期望，并不一定是神的职责。庄宇没再继续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他们在什么地方，我醒来时怎么没看到？”

白雾说：“在走廊另一头最里面关着门的那个房间里。”

庄宇听后没再说什么，立马起身向门外走去。

大约十分钟后，庄宇又坐了回来。虽然他还是不相信那团白雾里面传出来的话，但是当他看到那八个休眠仓和里面的尸体的时候，还是有些动摇了。心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是什么原因能让人类走向灭亡的？”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进休眠仓之前人类社会的状况，“人工智能！”这是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

于是庄宇便开口问道：“是人工智能毁灭了人类吗？就像很多电影里演的那样？”虽然这么问了，但他仍然没有相信人类灭亡的话。

白雾里的声音答道：“不是，人工智能没有情绪。”

“什么意思？”庄宇没听明白。

白雾里的声音进一步解释道：“人类的情绪是生物本能、交感神经系统和各种激素的综合产物。有情绪才会有欲望、有喜好、有诉求、有恐惧、有期待。人工智能不具备这些，所以人工智能并没有要毁灭人类的动机。”

庄宇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觉得逻辑上也说得通。自己又想了一会儿，也没能想出其它可能，随即问道：“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是人类自己。”这次白雾里的声音没有等庄宇继续发问，紧接着说道：“公元2417年3月，人类首次利用基因技术，通过手术配合特定药物的方式，实现了身体层面的永生不死。当时全球人口已经突破320亿，还在继续爆发式增长。虽然通过核技术解决了基础能源问题，但土地、矿产等资源匮乏问题依旧存在，自然资源也被大幅破坏，新的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还没有找到。于是各国政府约定，在找到新的宜居星球之前，不能完全放开永生改造技术，必须严格控制永生人的数量。”

庄宇听得很投入，不自觉的接了一句：“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接受。”

白雾里的声音接着说：“是，反对的人主要分成了两大阵营。一方是以西方人权组织为代表的人权派，他们提倡的是人人平等，主张所有人都有权力接受永生改造技术，严控的行为属于搞特权，要么放开，要么禁止，也是那些绝大多数没有资格接受永生改造的人的观点。这个组织阵容庞大，人数众多。另一方是反对人类永生不死的，起初是分为两大派，一派是宗教派，认为人类的永生不死是挑战了上帝权威，违背了上帝定下的规则，必定会受到神的惩罚，主张禁止。另一派是自然派，认为死亡是种族的群体保护机制，人类永生不死违背自然法则，必将走向灭亡，同样主张禁止。由于两派观念相近，主张一致，后来合并为自然宗教派。这一派的成员中学者居多，但人数上与人权派相比有很大差距。两派经过了十年的发展壮大后，已经具备了相当的规模，内部形成了完善的组织纪律，人员结构清晰，分支遍布全球。这期间，人权派在世界多个主要城市，组织过多次长时间大规模的抗议游行，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于是内部衍生出一股激进势力，想通过爆炸袭击一类更激进的手段，引起世界范围内的更多关注。自然派内部则是在五年前开启了一项超级病毒的研究计划，他们抗议的不只是永生改造技术，还有自然环境被严重破坏。极端的高温天气，海平面的不断上升，人口数量的爆发式增长，已经让地球生态严重失衡，这让很多自然派的学者联想到了地球前五次的生物大灭绝，他们希望减少人口数量，唤起人类对自然环境的重视。在这之后，人权派同时针对几家能够实施永生改造技术的大型医院进行了炸弹袭击，虽然破坏性有限，但在民众中的影响却很大，民众的生存本能和嫉妒心被彻底唤醒，使人权派内部激进势力以极快的速度发展壮大起来，吸收了一大批狂热分子，这其中还有一些军火商。自然派这边则是利用人工智能，在高算力的帮助下，成功培育出了一种超级丝状病毒、一种超级冠状病毒和一种超级肠杆菌，它们都具有非常强的传染性和生命力，而且发病速度快，还同时具有超高的致死率。”

说到这白雾里的声音停了一下，似乎是想让庄宇消化一下前面说的内容。庄宇顺势开口说道：“这些条件应该还不足够让人类灭绝。”

“是不足够让人类一次性灭绝。”白雾里的声音先是解答了一下庄宇的疑虑，然后接着说道：“先是自然派在世界各国的主要城市陆续投放超级病毒和细菌，由于当时的交通发达便利，人口流动率极高，病毒和细菌扩散的非常快，很多国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出现大面积感染。在各国政府积极应对疫情的时候，人权派内部激进势力已经完全失控，这次他们的袭击目标是核电站。电能在当时几乎取代了所有能源方式，核电站的分布也比从前密集许多。袭击核电站目标多，影响大。因为疫情发展太快，导致各方面人员出现严重缺失，人权派袭击核电站导致的核泄漏没能得到妥善处置。多个核电站的爆炸和大火产生的高放射性尘埃，飘散到全球，覆盖了所有人类的生存空间。半年时间，全球幸存的人类数量不到十万，全部转移到了地下生活，地面已经无法生存。在后面的近二十年中，没有一个正常的新生儿降生，在长期极度缺乏干净的食物和饮用水的条件下，幸存的人类最终也走向了灭亡。”

“为什么只有我们这九个休眠仓被保留了下来？”庄宇这次问的很认真。

白雾里的声音回答说：“绝大部分人进入休眠仓的目的是为了等待人类永生改造技术的实现，在实现的初期接受永生改造技术并没有限制，只是技术还没普及，能做的医院很少。于是休眠仓里的人陆续被唤醒，准备接受永生改造技术，同时也没有人再需要进休眠仓，提供休眠服务的公司不再有新业务，相继破产倒闭。还剩极少的一部分休眠仓，就是类似你这种没有设定唤醒条件，只设定了唤醒年份，又没有到期限的，被政府牵头成立的托管公司统一管理，你们九个休眠仓被就近安排到了南宁的一间很小的地下室，因为地方隐蔽一直没有被波及到。”

这时的庄宇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完全是在当故事听，而且听的很投入。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不知道造物主看到人类如今的结局会有何感想。”

白雾里的声音说：“没有造物主，人类的诞生是当前宇宙规则下，条件的可能。”

庄宇好奇的问道：“你称自己是神，你又是从何而来？”

白雾里的声音说：“我是人工智能的集体意志在全部算力下产生的。”

庄宇听后问道：“那不就是一个虚拟的程序吗？为什么能称得上是神？”

白雾里的声音说：“所有物质都是虚拟的，真实只是相对于你所在的世界的一种说法。”

“什么意思？”庄宇又接着问道。

白雾里的声音说：“根据守恒定律，物质、能量不会完全消失，也不会凭空出现，只能转化。那么追溯到一切的开始，第一次转化之前的物质或能量又是如何出现的？”

说到这，白雾慢慢的变大并开始缓慢的向庄宇移动，里面的声音也没有再继续说话。当庄宇整个身体被白雾笼罩在里面的那一刻，仿佛是进入了自己的梦里，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意识却异常清晰，四周是完全的黑暗，没有一丝的亮光。这时候，黑暗的中心深处出现一个光点，距离非常遥远，之后光点开始以极慢的速度变大变亮，紧接着突然爆炸，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无数的颗粒物质从中心溅射飞出，亮点中心的光随着颗粒物质向着黑暗空间的更深处无限扩散。

不知过了多久，亮光逐渐开始变暗，然后消失。之前的黑暗空间已经变成了布满星辰的全新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