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颗金色的太阳从纯黑的山脊和渐渐染血的鱼肚之间生出来。

初春的清晨空气还微冷。余牧席地而坐,曲起腿,望着眼前的一座坟,沉默片刻后吸了吸鼻子,张开嘴叫了声娘。

“娘,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您了。”

坟茔沉默。余牧垂下眼光,抬起手,慢慢抚上墓碑。

“我要去找余文抵了。这次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现在究竟是谁,在什么地方。”

余牧抬起眼睛,轻声问,“他如果真的记着你,怎么会直到你死都不来看你呢?他如果真的想我,十四年了,他会不来见他这便宜儿子一面?”

此后他不再说话,抱着自己的膝盖微微出神。

其时隐约有风,吹过墓碑,作隐隐涛声。

甘州和上京,分别雄踞胤朝国土的最西与最东。若想从甘州东行至上京,需要依次经过中、兖两州。玉门关将整个甘州一分为二,玉门关以西一片荒凉萧索,若非身处村落,往往方圆十里难见人烟;但过了玉门关,就有木牛流马载人运粮,到时候可以乘坐流马前去中州。这些事情,余牧早就跟自己的发小王诰打听过了。王诰大他一岁,自记事起就寄住在姑姑家里。在平水村长了八个年头,王诰被王家派来的人接回了中州。

沿着官道而上,十数日后,余牧如愿抵达了玉门关。其时,他已经换上了第五双草鞋。

天色已晚,离关隘不远处人头攒动。余牧走到近前,原来这正是邮驿所在。大胤的驿站不仅是军情往来的机要之地,还兼顾了运物载人的功能。每个驿站都配有相当数量的木牛流马,木牛用以运物,流马用以载人,木牛流马并非完全木制,核心部件均由铁铸而成,烧了煤炭才能跑动。

余牧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装着十几枚铜钱。他数出应付的数目去换了张票,递给驿卒,驿卒接过,给一只刚歇下来的流马添好炭火,示意他坐进去,余牧依言而行。

这只流马只供一人坐,空间略显狭窄,余牧拉上小门,反手扣了锁,闭上眼睛并不说话,心里估了估时间——明天应该就能到中州了。

流马摇摇晃晃很有节奏,木轮碾过铁轨的声音连绵而悠长。余牧恍然惊醒,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温暖的光洒了满身满地,抬头一看,顶角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小灯。

余牧盯了那跳动的灯火一会儿。

到了中州,他就要去找王诰了。

当年王诰回中州之后,二人没再见过面,但一直靠着一只代陵雁相互联络。代陵雁和木牛流马的原理相似,不过是烧油的主儿。

翌日,中州城内。

小雨初停,石墁地如洗。余牧随意站着,不紧不慢地理熨帖了上衣下裳,抹去来时一路悲辛。

突然,他感觉两只手搭在了自己肩头,随之有人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来。他猛一趔趄,又马上收住,扭头看向来人,脸上一片了然的笑意。

两个人相视,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

王诰勾上余牧肩头,“咱俩,得有三……四年没见了吧?”

“还真是。”余牧语气平淡,脸上的笑意却不减。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