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紫的手赫然出现在大家视线当中,虎口厚厚的茧子,手腕细长的疤痕。这手上陈旧的痕迹众人再熟悉不过,镖局里谁没得过老布指点骑射。

除了这只手,其余都不忍细看。冯金眼眶湿润,喉咙发紧,深深缓了一口气,高声招呼众人提起精神,当务之急是把所有人和箱子挖出来,避免再次降雨引发山洪…

冯金和耿二分别带人轮流在现场挖掘。

这个季节晴雨无常,晌午过后厚厚的云层又聚集在头顶。

被压在下面的人能存活的机会可谓是微乎其微,耿二带回最后一具同伴的尸首。

少顷,雨丝如幕,再次笼罩坎下村。

“镖头,必保的镖已悉数挖出,有一车行李埋的太深还在想办法,”冯金稍鞠躬示意,“耿二那边,兄弟们也都找回来了。”

驿站柴房内,孙勇站在床尾,盯着黎老大夫给几次醒来又昏过去的张崛之施针。

听到冯金来报,他涩声道:“兄弟们辛苦,一会儿耿二安顿好了让他带人下去好好休息,他还得带着兄弟们回怀江,来时多少人,回去就得多少人…余下的,晚些再议吧。”

雨水数次冲刷坍塌的山坡,泥沙碎石被带走后,露出坚硬的岩石,截断的树根,倒塌的断壁,残缺的牛马遗骸,和难以挖出的镖箱。

柴火在灶下发出爆裂的噼啪声,而后滋滋气声不断,潮湿的柴燃起忽大忽小的火苗,炊烟袅袅升起。

张觉直挺挺躺在床上,能勉强挪动身子,但一动就浑身疼痛,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不敢乱动。呆望着屋顶忙着织网的蜘蛛,一圈又一圈,不紧不慢,听着隔壁床时不时传来的哀嚎。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醒来,每次睁开眼睛其实脑子都不太清醒。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屋内的病患变多了,他试图去接受,在这个陌生的乡下破旧老房子里,起码保住了性命。

窗外余晖烁烁,光斑打在粗布帘子上,空气中弥散着柴火的味道,快到晚饭时间了,但不知道这是来到这的第几个晚饭了。他确实饿了,感觉好几天都没吃到东西,饿得有点胃痉挛,一阵阵地疼。

张觉试着叫人:“你好,有人吗?”声音绵软无力。

“崛之?你醒了吗,现在是清醒些了吗?”旁边病床上的人回应了他,声音也很低弱,“别动,你先忍忍,一会他们就回来了,你孙大哥他们有要事商议,都过去了。”

张觉不知道他说的孙大哥是谁,但应该与自己有关。听他口音像是哪里的方言,叫自己“觉之”,难不成是平行时空。

“这是在哪?”张觉紧跟着他的话音问道,“我们发生了什么?”

“石洪啊,”那人声音有些颤抖,“几天前那么大的雨,你不记得了吗?”

张觉难以置信,原来我在黑暗里挣扎了那么久。应该是这样的,原来的我心肌梗塞,这边的我遇到泥石流受伤,都在被抢救,然后时空相交出现错乱。

张觉大概清楚就不再追问。

这时,屋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有人回来了,木门吱呀呀被推开,饭菜的味道也近了。

“镖头,崛之醒了,刚刚还能清楚说几句话。”

“大夫来过了吗?”又是今早那人,对着屋外大喊,“黎老先生,这小子醒过来了。”

张觉突然一阵恶寒,感觉不太对劲。

突然,帘子被掀开了,他现在才真正看清楚,不只是医生的白大褂奇怪,而是所有人的装束都不一样,这古朴的环境,根本不是现代!

“如何,感觉如何?”眼前这人抓着张觉的胳膊,很是自责地看着他,有些哽咽,“知不知道你这几天胡言乱语的,吓死我了,叫我可怎么交代啊。”

“冯金!大夫来了吗?!”

张觉猛地反应过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信息瞬间冲入脑子,像湿冷的毛巾突然朝脸盖过来,无法思考,不敢喘气。

良久,他一字一字的从嘴里蹦出:“我…饿了。”

孙勇像是松了口气,释然道:“好好好,感觉到饿是好事,马上啊,大夫过来看过了就吃东西。”

黎老先生来看了张觉,交代已无大碍,这两日尽是喂些汤水,现在可以适当进食了。

张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人,一直埋头吃,饿得不行,糠咽菜也得咽下去。

“明日你和耿二回去,都是我的错,不该带你出来受这等苦,你还是回去考学吧。”孙勇双手抱在胸前,看向张觉。

他又对着另两个受伤的兄弟说道:“虎刺,阿樊,明日你们一道回去,过些时日潼州分号就会来人,你们回去好生养着。”

张觉沉思片刻,看得出来,面前这人很照顾自己,如果现在离开,将会面对更多未知的情况。这里不比现代,以对历史文化的了解,在这里要是不小心得罪什么人遇到什么事,说不定小命都难保。

“我不走。”张觉心虚不敢直视孙勇。

孙勇震惊:“这是什么话,你已经受伤了,当初执意拉着你出来是游玩的,现下情况突然,何况还…别想这些了。”

“不是,”听到孙大哥言语坚决,张觉摊牌了,“孙大哥,我好像失忆了…”

“失忆?方才大夫还说已无碍了啊。”

“怪不得前几日天裂开一般,那么大的雨你都不记得了。”

“看来真伤到脑子了,别急别急,一会让大夫再来瞧瞧,会好的…会好的。”孙勇轻拍了几下张觉肩头安慰道,叹了口气,又攥拳重重在自己腿上捶了一拳。

张觉眼皮一跳,解释道:“我没事,只是很多事想不起来了,我不想走,留在这边或许能还能想起什么。”

“你还记得起什么?”阿樊倒是好奇,一只手臂缠着绷带被架着,另一只手忙放下筷子指了指自己,“我是何人?”

张觉为了不露出马脚,一直在暗暗观察进出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神态,着装,对话内容,每个人的态度。除了老医生和他的助手,孙大哥和他们都是上下级关系。这些人不像士兵一样有训练痕迹,不是编制但有特定的组织,不是江湖客,那就是常年跨地区工作的…商人,传教,游医游学都不太像…搞物流的。

“你是阿樊,我记得的,他是虎刺,”张觉前倾身子看向另一人,又转头看向孙勇身旁的冯金,“这位是冯金,你们都是孙大哥的兄弟。”

“时间近的我记得些,越远的越记不清,”张觉扶额好似头疼,演了起来,“想不起来,好难受啊,如果离开了这里我可怎么办啊…”

冯金见状直言道:“耿二他们明日绕道回怀江,我们估计得在城内等潼州的人过来,镖头,我看他们一起到益州城里养病未尝不可,他们这样也不适合赶路。”

“也罢,”孙勇顿了片刻,“但这两日我未必都有时间过来,你们且安心养伤,旁的不用操心。”

孙勇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屋内烛火跳动,光影扑闪,张觉离他那么近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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