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辰哥哥,你要什么,你说。”

“把你的电脑拿进来,放一首歌。”

“什么歌?”

“昨天晚上,我们在车上听的那首歌,李景天和慕卓唱得那首,什么经典的曲目。”

王朝愣在当口不明所以。

刑从连吼了他一声:“快去!”

少年人来去如风,宋声声的歌声蓦然中段,片刻后,李景天和慕卓的声音响起。

慕卓在低声吟唱李景天在给他伴唱,曲声悠扬婉转,这样过了几十秒后,曲风突然一转,令人难以忍受的尖叫响起,痛苦的、压抑的、绝望的,那是最最真实的惨叫声,令人再也不相信世界上还会存在任何光明的惨叫,那些惨叫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它们混合在一起仿佛世界上一切恶意都在瞬间倾倒而出,除了痛苦只有痛苦。

林辰眼中的泪水,在那一刻,落了下来。

“怎么了?”

林辰感到有人用指腹在他脸颊轻轻擦过,他抬头,看到刑从连担忧的深绿色眼眸。

他说:“这些惨叫里,有属于宋声声的声音,李景天把宋声声的惨叫混进了自己的歌里,放给全世界听。”

林辰觉得自己有些失控,这并不是说他会做出什么暴力或者异样的举动,他只是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的耳膜刺痛,像是有人用铁锹狠狠向他的太阳穴敲去,所以从太阳穴到耳朵的那段距离都胀疼得令人无法思考,虽然他能看到刑从连的面容、能看到王朝惨白的脸色、能看到这个录音室里的一切,但失控的时候,这些东西都仿佛失去任何意义,甚至就算是他那么喜欢的刑从连,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像是有什么东西抽干了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幸福快乐,甚至连令人自由呼吸的空气都要抽干,浓重的恶意像墨汁般覆盖下来,呼吸里是腥臭味道……

不对,都没有空气,他又哪里闻得到这些味道呢?

所以,这件事中最幸运的是他还知道自己在失控,就像如果你知道自己是个精神病人那么实际你已经清醒过来一样。

林辰恢复得很快,他用尽一切心力克制住这些情绪,虽然没有一个心理学家会同意抑制情绪的观点,不过他现在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来考虑这些。

原本褪色的画面渐渐被染上一些色彩,映入眼帘的是刑从连挺拔的鼻梁和因为剃干净胡子而更显俊逸的脸庞,刑从连的手掌覆盖在他脸颊,他的大拇指紧紧按在他的耳后,刑从连离他那么近,林辰甚至怀疑刑从连刚是才叫了他很久所以现在才会采取这样略显暧昧的姿势试图唤醒他。

林辰后退了一些,用指腹擦干净眼泪,说:“抱歉。”

刑从连皱着眉,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怎么了?”林辰感到刑从连指腹上粗糙的茧以及他掌心的热度,但他不明白刑从连这是怎么了,老实讲,如果这世界上有人是他有时理解不了的,那一定是刑从连。

果然,他一开口,刑从连的脸色再次阴沉得像要滴水。刑从连松开手,退回音响旁关掉音乐,然后回头对录音室内另外两人说:“出去。”

王朝这种时候分外机灵,少年人一句话也没说,拽着卢旭头也不回出门,顺便还记得把门带上。

砰地关门声过后。

刑从连指音响旁的沙发椅,对他说:“过来,坐下。”

林辰望着那张站满灰尘的沙发,有些犹豫:“我还没这么脆弱。”

刑从连站在那里,没有理睬他,那一副阴沉的样子仿佛在说“自己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林辰思考了下刑从连会说这句话的可能性,所以很听话走了过去,他还特地向旁边挪了挪,露出一半座位。不过,刑从连刑从连果然没有好好坐着和他聊天的意思,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着他,问:“你刚才怎么回事?”

同样的问题,刑从连在他目睹许染车祸后在ICU前也问过他,此时的语气比那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并且在问完这句后,刑从连还补充道:“我不想听你说缓缓就好,或者随便用什么一个学名来搪塞我,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林辰微微低头,有些惭愧,刑从连洞察力很好,此时比他更像心理学家。

他很平静地回答:“有可能是惊恐发作,应该是目睹许染车祸的后遗症,在受到中度的情感创伤后被触发。”

但刑从连目光却并未因他的回答而柔和下来,似乎是在判断他的情况和他所言中是否还有隐瞒,过了一会儿,他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面容冷硬,神色中有浓浓的担忧。

“刑队长。”林辰向前俯身,轻声喊道。

“林顾问。”刑从连没有任何柔软下来的迹象,“你最近受到的创伤**件太多,心理再健康的人类站在你的位置都很容易出问题,所以,现在请你用自己绝对专业的能力做最客观的自我评价并告诉我,你还可以并且还有能力坚持下去吗?”

林辰很感谢这样强硬并且毫不留情的语气,这让他明白刑从连是将他当做战友而不是什么心理脆弱的可怜保护对象,如果这种时候刑从连还用温言软语宽慰他,那反而会令他羞愧难当。

但林辰还是反问:“如果我坚持不下去呢?”

“那就由我来处理。”

刑从连说“由我来处理”时目光冰冷,仿佛不参杂任何情绪的无机质,林辰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他说“不行”,刑从连会毫不犹豫掏出手机派出什么歼星舰一类的玩意直接把李景天轰杀至渣,当然这是王朝会脑补的情节,不过从刑从连的神色让林辰很清楚他是真的会做出类似的处理。

“情况比我估计的可能要糟糕一点,心理创伤这个玩意的确和捅一刀的外伤不太一样,不过只要组织报销我结案后的心理治疗费用,那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林辰说。

刑从连依旧凝望着他,试图从他的目光或者表情中中分辨出真假,林辰不敢移开视线,实际上他当然不敢告诉刑从连,惊恐障碍患者中往往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概率罹患重度抑郁,他虽然不至于那么严重,但正因为人类对身心疾病的了解远远不及那些明显的生理性疾病,所以甚至连他也无法判断他自己的问题会发展到何种程度。

刑从连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他的解释,并终于站起身并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林辰感受到沙发的凹陷。

如果是往常,那么刑从连现在必然会点一根烟,但这是犯罪现场,所以显然他不能点:“现在告诉我你做出那个推断的原因,以及需要我做什么。”

林辰靠在沙发上,这里的每一丝空气都令他不适,他稳了稳气息,指了指刚才王朝碰倒的那些乐器,说:“首先,我看过宋声声房间里的吉他,与录音室这堆垃圾的状态完全不同,以宋声声对乐器的认真态度,那些乐器都不像是他用过的。”

“所以你怀疑那是李景天用的,他来过并用过宋声声的录音室?”

“只是怀疑而已,但就算我们在上面检出李景天的指纹或者DNA都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很希望我们不要在上面检出宋声声的血迹。”

刑从连点了点头,说:“继续。”

“以李景天对宋声声极端扭曲的态度,他要羞辱宋声声一定无所不用其极,还有什么比在宋声声最私密又最骄傲的地方羞辱他令人更加激动的呢?”

“就是这里?”

“是啊。”林辰望向干净整洁的录音室里间,有些不忍,他很希望他所做的推断都是他的妄想而宋声声其实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些,“外间陈设杂乱,但是录音室里却干净整洁,所有话筒和乐器架都被移到一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里间干净整洁是因为李景天经常会在里面折磨宋声声。”

刑从连的声音也少见地出现一丝颤抖。

林辰收回视线,却无法遏制在想宋声声到底在那间狭小屋子里经历过什么:“我知道这样的推论很天马行空,但是我看过现场照片,警方搜查前那些支架就是如此摆放的,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前一天宋声声做过打扫……”

林辰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他多么希望这正是因为宋声声前一天心血来潮要打扫录音室啊。

刑从连说:“李景天在折磨宋声声的同时将整个过程录了下来,并且他还将宋声声的惨叫截取出来混入自己的唱片里,CA公司事后意识到这点却找不到那张母带或者他们害怕存在副本,所以才会派卢旭和他哥哥来宋声声家里把那段时间的所有音乐带都拿走?”

“我恐怕是这样。”林辰觉得耳膜再次刺痛起来,整间录音室里仿佛环绕着宋声声痛彻心扉的求救声,虽然难受到了极点,但他必须把这些事情说完,“宋声声有在家里录制音乐带的习惯,他录制时可能是一个人,所以不会及时按下暂停键,或许李景天偶尔到来时发现宋声声在录歌所以一时兴起强丨奸了他而正好那些声音被收录下来,李景天走了那盘带子,又或者……”林辰深深吸了口气,“李景天是特地拽着宋声声的头发把人拖进录音室里一遍遍折磨他,他逼迫宋声声用最凄厉的声音喊出来,然后收录下那些声音,他会把那些宋声声的惨叫一遍遍放给他听……甚至……他会把那些呼喊声、求饶声做进自己的专辑里,再一遍遍放给宋声声听。”

“可以了,我明白了。”刑从连说很快打断他,“不要再为了像我解释而思考那些画面了。”

林辰知道这是关心,但他还是说:“也不是你说不思考那些画面就不曾出现。”他望着里间冰冷的地板,说,“如果它们发生过并且真的存在过,那便一直都在那里。”

“直到沉冤昭雪的一天。”刑从连说。

“是啊,直到沉冤昭雪。”林辰很冷静地说,“不过我没有证据,就算是李景天专辑里的那些尖叫声真如我所猜测的一样混合有宋声声的惨叫,但那些声音可能经过调音或者别的什么混音手段处理过,因此很难鉴定为宋声声的声音,哪怕真的鉴定成功,李景天可以很轻易推说自己不知道那些素材的来源。”

“所以唯一让李景天永远无法翻身的证据就是他强丨奸宋声声时录下的完整原始带。”刑从连说,“而那张原始带,正是慕卓担心李景天没有销毁的东西。”

终于,林辰露出很冷的笑意:“是的,我怀疑,很有可能CA公司最终都没有找到那张原始带,而且就算他们找到了,李景天手里也一定有副本。”

刑从连看了看手表,说:“那么林顾问,我们需要在三个半小时之内将之从李景天手里弄出来。”

林辰点了点头:“现在我们首先需要一个声纹鉴定专家,确认李景天专辑里确实有宋声声的声音,但是……”林辰有些忧虑,“时间太短了,声纹鉴定是非常复杂的过程,我们甚至可能无法及时找到这样的专家。”

“很巧,我认识这么一个人,而且他一定来得及。”刑从连说。

林辰想问那是谁,但未等他开口,敲门声突然响起。

王朝没有直接推门进来,而是隔着门板很焦急地说:“老大,李景天在大使馆门口开新闻发布会了,你们快出来看!”

“我知道了。”刑从连说。

林辰一震,不由得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在他将手搭上扶手的刹那,他感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被突然拽住,他身形一晃,被刑从连顺势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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