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看到了吗?”

玛吉的视力是很好的。人声把她的声音压过,只听见半句:“三哥,我…

“我听不清!”

“三哥!我不识字!”

瞧我这记性。我放下玛吉,用她新买的唇膏在她手上写下我的名字。随即蹲下让她骑坐在我身上。

我又一次站起身来。玛吉单手扶住我的肩,对了一会字,大声喊道:

“三哥,好像是第二行第一个!”

我心中细忖,一行当是有五人,我在第二行,再不济也在十名以内,这个成绩算不得差。

我放下玛吉,正欲与她一同回去时,却听得那放榜兵士之声压过人声而来:轻轻

“韩三子在吗?州尹有请!”

而后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想必适才已经喊了许久,只是这会儿人声稍歇,我才听得。

我忙回道:“在这里!”

人群仿佛为我让开一条道,推着我行至红榜下。许多双眼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在红榜下,本欲问询州尹请我何事,却看得红榜上的字。

那第一行分明写着:

先州上邑科乡试监生榜.

第二行右上方第一个写着:

甲等举人韩三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马车。商队虽然也有车,不过那是拉货的。

像这般有轿厢的车还是头一回坐。

玛吉在一旁新奇地摆弄着车帘,来了还要用脚踢踢地上的皮垫。临上车时我向兵士解释,这是我妹后才得以允许,一同上了车。

车外来来往往的都是刚看完榜的儒生。一般的人正午都缩在街边漆黑的门洞里,铺子老板正身板笔挺地坐着。

其实太学府到上邑府总共不过半条街,只是街道曲曲折折,人流放慢了车马行进的速度才花了半刻钟。一路上我都在心中思此番州尹邀我的缘由。

是结故吗?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能做什么呢。那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托付于我,卖我一个人情。

下车时,本州府尹已然在此等候了。他上来就行一大礼,我赶忙拉着玛吉还了一揖。

“素闻先生大名,今日方邀先生府中一叙,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哪里哪里,您过誉了。”我心中想,我不是今天才成举人的吗?

这府尹大袖一挥:“适才未能亲自前迎,先生见谅。鄙人周进忠。先生

直呼我名就好。”

“周大人说笑了。小子不敢妄称先生,且称我名。”

“那我俩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多谢周大人抬爱。”见我不应,他也不强求。

州府外是两镇石狮,进院便见一合古树,两侧厢房想来是堆放文书之地。此时一行人已让进了正屋,只见那堂上一块金匾“清正廉洁”,而下一方大案,还余着书墨待用。

我们让着对坐伏案。借着门外的天光,我一一扫视着屋中物什。房内窗明几净,除开屏风外还没有两具书架,其中案牍繁多。目光透过树影,正照开书案,半斜在屏风上。

这令尹身着红袍白裳,足上绑系着黑布麻靴,衣服却多褶皱,仔细看去才知是一身戎衣,只是此身更为轻便,袍下想必也是锁甲金披。毡帽下一对浓密的眉须,两眼此时正盯着我。

“韩兄,我有一事相求。”

“周大人请讲。”

“来年春闱入得京都,烦请替我送一封信笺于魏大人,言此信乃是周兄所作,万要细看。”

“这有何难。”只是送信而已,应当没有什么麻烦事吧?

“不过周大人何不托信使前去,而是找上韩某呢?”

他断然一挥:

“韩兄不知这魏守国的古怪。他这人顽固不化,好音不相听,非但请他不得与语。”

“若这般,我能帮上些什么呢?”

“这厮好执笔弄墨,整日谈经论书,韩兄若与之辩经,得以赏识,则此信达也。”

我点点头,难怪需要我去送。

见我同意,他从案底摸出一口木盒,推至面前,示意我去开。

我只见其中一块镶金铜牌,身后玛吉惊呼起来。

“家妹韩澹月,还请大人见谅。”

周府尹摆摆手:“无妨。小友可知此物?”

“这是通行金牌,有它能直接过关!”

我不由得直了直身。周府尹示意我收下,喝过一轮茶后,我和玛吉起身告辞了。

门外秋风起,黄沙未满天。

收拾妥当行李后,我们跟随另一支马商前往边镇。尽管玛吉很想看看那块金牌,我却一直没有拿出来。

通行金牌,是商旅们梦寐以求的东西。执此物过关,不仅免去了盘查货物时间,还意味着一些不能带的东西也可以直接过关。在本朝,只有官府和皇帝饮定的司部才有权获得此物,而这样的方便不仅意味着权力,还代表着一个词——危险。

杀人越货不是少有的事。

边镇虽然近来太平,可听闻南方已经开始征兵缴粮,预备着和南边来的什么军打仗了。

流民沦为道匪,逃兵到了边镇的,也不在少数。多是借道去更北的胡国,而我们

的商队正是不二之选。先前交谈的只言片语中,已经知道战事吃紧,马留下去恐性命不保,尸首无寻了。

所以逃离军营,拖家带口出国,才有些许生机。

我叹了口气。不过这些究竟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边州的举人,也没甚保家卫国的豪情壮志。

回程的车马明显颠簸许多,晋地来的商队带来的伙食也吃不惯,不过好在人马甚多,能带下我们许许多多的行李。

到了边镇后,我们付过马商路费后告辞。晋人到底热心,我们强给的路费本是不收的,一番争执后,赠了我们许多当地特产才作罢。

待我们二人到边镇隘口时,眼前所见不禁让我抽了抽嘴远远的一群人在候着了。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呼尔玛。人们手中都各执物什,想来正是迎接我们的。侧身望去,只见玛吉别过头去憋笑。

原来她在呼尔玛临行时所附耳的,便是我中榜归来迎接的安排。

我苦笑看遣散开好心的乡亲后,将通行金牌递给头儿看。

他只是漠然扫了一眼:“你自个儿收好。”

以本商队走南闯北的本事来看,想来是不需要这枚金牌的。胡国尚且拦不住,小小的汉地怎能拦住呢?

我细心收起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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