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座,许国政还在感慨万千,侧头对程翼山道:“如何啊,沈经年的戏是不是很棒啊?老许我没骗你吧?”旁边的程翼山却半晌没有答话,久久沉思着。老许只当是他也被这出《霸王别姬》所感染,笑笑也不在做声,接着看接下来的《锁麟囊》。
沈经年每次开园只唱一出戏,这是她的规矩,看客们倒也都懂,可这一出戏的打赏往往比剩下几场加起来还要多。
回到后台,沈经年坐在梳妆镜前,拭去面上的妆容,缓缓摘下头面放好,又脱了戏服换了衣服,拆了头发,便静静坐着发呆。同行的师兄叫她早点回家,她也就轻轻应了一声。
多久没见他了啊?沈经年在台上唱戏时,眼眸扫过二楼,捕捉到了那张脸,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恨他,却也爱过他,她自以为自己已释然了,却不曾想再见那张脸时,内心仍是止不住的慌乱。
桃花谢了大半,人间芳菲也失去了颜色,落雨仍未停歇,谁又想,今朝又见了那人。
罢了,罢了,缘分散了就散了,说好了,此生再不相逢的。更何况国难当前,谁又有心思再去在意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呢?沈经年自嘲的笑笑,离开更衣室,准备回院子了。
回院子的石板小路被雨打湿,倒平添了几分静谧的感觉,沈经年身着一袭烟青色旗袍,撑着淡墨色的油纸伞,走在这暮春天地间,倒也是美的乱人心魄。
园子内,《锁麟囊》只唱了一半,程翼山匆忙起身,没带副官就独自出了园子。许国政看了一眼,“嘿,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太不把我这个老家伙放在眼里了!”程翼山倒也不是离开园子了,而是去了后台,以他团座的身份,戏班子的后台是可以随便出入的。
程翼山也没想到他苦苦寻了五年的人今日出现在戏台上,沈经年刚出场,老许让他看的时候,只是瞥了一眼,他就认出了她。即使浓妆艳抹,即使扮着戏装,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哪里是什么沈经年啊,明明是他的沈婉婉啊。是啊,那个漂亮活泼,被家里娇生惯养的沈婉婉啊!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后,程翼山沉思着,他欠她太多了,他要去寻她,要对她说对不起。
等程翼山赶到后台是才知道沈经年已经离开了,便匆匆追去,终于在石板小道上看到了她的身影,还是那么美,那么令人动容。
程翼山捏紧了拳头,终于下定决心,在沈经年跨入院门的前一刻拉住了她。
沈经年回头,盯着程翼山,冷冷道:“放手。”她的脸还是那么惊艳,只是天真褪去,热情不再。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不耐烦。
程翼山固执的拉着她,低头道:“婉婉,我……对不起。”
沈经年没有再说话,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听到程翼山的道歉。
二人就那样站着,身后是随风飘扬的桃花瓣,一如五年前,沈经年离去时候桃花漫天。
他记得,桃花树下,沈经年声泪俱下,一字一句对他说:“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了。”
他记得,桃花树下,沈经年转头离去,背影是那么决绝,他苦苦挽留却也未曾留住她。
他记得,桃花树下……
二人静静的对视着,这漫天纷飞的落花雨,勾起一段经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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