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婆子也抹了抹泪:“好了好了,今天是除夕,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殿下说了,这个时候军中也是会组织大家吃年夜饭的,咱们就不要担心了。”

“对对对,不担心了不担心了。”

梨梨将身后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梨梨默默把自己的花灯放到河面上,轻轻一推,花灯便顺着水流飘走了。

大哥哥,你要平安,咱们都在等你回家呢。

*

年后,

我叫姜时愿,虞国唯一的公主,封号永安,乳名幺幺。

父皇赐婚我和丞相之子江玄宴的圣旨刚赐下不久,裴忌就在莲池边找到了我。

裴忌面色清冷,漠然依旧,若不是他微微颤抖的手和猩红的眼角,还以为他仍是那个不动如山的敌国质子。

“殿下,是真的吗?”

我专注地给池里畅游的鱼儿喂食,不曾侧头看他一眼。

“嗯。”

我没回头,自然也看不见在我说出这话之后裴忌的身子猛地一晃,似乎要跌倒在地。

良久,他才哑声道,“那我……算什么?”

裴忌盯着我的动作,似乎要把我看穿。

我始终背对着他,手里的动作也未曾停歇。

算什么?

我想起八岁时第一次遇见裴忌,这个宋国送来的质子,彼时他十三岁,浑身伤痕。

虞宋两国大战两年,以宋国大败谢幕。

宋国为了求和,送来裴忌这个九皇子做质子,以表诚意。

说是皇子,可谁都知道,在他被选为质子这一天,便成了弃子。

于是裴忌成了这皇宫里人人可欺的小可怜,连最下等的宫女太监都能对他颐指气使。

除了一个陪在他身边的小厮,裴忌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再无其他。

在一个冬夜里,八岁的温声头一次见到了这个敌国质子。

裴忌九岁便被送来了,但从前温声太小,母后不允许她随意走动,质子的活动范围又有限,因此从未遇见过他。

十三岁的少年,被一纨绔打得满身伤痕,依旧倔强的不肯低头。

温声觉得他好看,出手护下了他。

温声是虞国唯一的公主,深受宠爱,护下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从那天起,温声每日都去找他缠着他一起玩。

裴忌每次都冷着脸说她烦人,却从未赶过她。

久而久之,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个任人欺负的质子是永安公主罩着的,便没人再敢欺凌他了。

鱼儿从池子里跃起抢食,我也从回忆里挣脱。

“算本宫不甘心吧。”

“什么?”

“你长得好看,本宫喜欢。这皇宫里还从未有人拒绝过本宫,你是个例外。”

我没把话说完,但裴忌肯定能听懂我的意思。

与他相识的这近十年的光阴里,裴忌越长越好看。

清隽俊朗,天人之姿。

从他及冠开始,我不止一次明里暗里的表达过我的心意。

无一例外,每次裴忌都冷着脸拒绝我。

我是虞国受宠的永安公主,又怎会咽得下一口气?

裴忌紧咬牙关,动了动嘴唇,“那是因为…..”

“不重要了。”我起身打断他,终于肯对上他的眼,“九皇子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裴忌怔住,不知道是因为我对他的称呼,还是我的话提醒了他什么。

“我如今终于寻得如意郎君了,裴忌,咱们十年的交情了,恭喜我吧?”

我神色愉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真的满意这婚事。

裴忌看我良久,周身气息冷冽,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手中的鱼食被捻的粉碎。

2

上一次不算愉快的谈话之后,我跟裴忌再也没有见过。

我已指了婚,明年春天就要完婚,确实也不便再多见外男。

更何况是敌国质子。

我便整日专心地在房中亲手缝制嫁衣,红色的丝线织绘在一起,绚丽夺目。

我想,不能嫁给心仪之人,嫁衣总要好看些的。

只是有时一绣就是好几个时辰,眼睛都绣花了,脑子似乎也会混乱些,总是感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盯着自己,可房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

这日江玄宴来找我,给我带了许多新奇玩意儿讨我欢心。

“你费心了。”

我说着感谢的话,眼神却从未落在那些东西上一秒。

这些东西我都把玩过,裴忌给的。

说来也奇怪,裴忌一个质子,在宫中举步维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搜寻到那些稀奇玩意儿的。

每每她去找裴忌,他桌上总会摆着一个新的东西,从不重样。

九连环、鲁班锁……

裴忌总是只说这是他的小厮捡到的,顺手放在桌上而已。

我有一瞬间的出神,江玄宴也看出来了。

江玄宴有些落寂,他知道我心属谁。

在他要开口说什么之前,我先一步开口,语气温柔,“军中不忙么?”

江玄宴是丞相之子,却是个武官,年纪轻轻已是骠骑将军,掌管京中禁军。

“不忙。”江玄宴看见了桌上缝制一半的嫁衣,嘴唇扬了扬,“殿下不要太累了,离大婚还有近一年时间,还来得及的。”

“自己的嫁衣,总归是要用心些的。”我仰起头,朝他灿烂一笑,“阿宴,咱们的婚礼,一定要十里长街,怎么盛大怎么来。”

这是江玄宴向我表明心意之后我第一次又唤他阿宴。

江玄宴眼眸闪过欣喜,又蓦然想到什么,“可是,你不是说……想要清净些的婚礼么?”

“哪个女子不喜欢盛大的婚礼?”

我笑了笑,心里怅然。

曾经我对裴忌撒娇,说此生非他不嫁,可他是敌国质子,我便十分贴心的提出,若是与他成亲,邀请三两好友见证,择一处美景拜天地便好。

见江玄宴发怔,我轻轻勾住江玄宴的小拇指,撒娇般晃了晃。

“阿宴?”

“幺幺,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江玄宴这句话说完之后,那股若有若无的视线就消失了。

我心头有种直觉,那是裴忌。

视线消失后,我松了口气,恢复了语气,“将军不要忘了答应过本宫的。”

江玄宴嘴角的弧度瞬间凝固,似乎明白了什么,抿了抿唇,笑中带了苦涩,“殿下放心,答应殿下的,臣一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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