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打趣言说,各路英豪纷纷自天降至下界,匿于民间,而他以拜上帝教点燃的那把火,将这些豪杰之辈吸引聚拢,跟在他的麾下,各展其能。太平天国,确是一种首领才具庸疏,但左右英雄竞起的现象,洪秀全以下,个个是能人,不要说杨、冯、萧、石,即便后起的青年才俊陈玉成、李秀成,放眼当时中国,都是掐尖儿的大材,乃至品阶更低、资历更逊的谭绍光之辈,纵是敌方、洋人,也视之为一等一的好角色。因得无数好汉追随、辅佐,仅堪村塾先生之资的洪秀全,终至于“天王”之位,在中国呼风唤雨。

尽管洪秀全资禀一般,又是一个耽溺于偏执、浪漫情怀的人,但不等于说他既天真又颟顸,实际上他还是很精明的,对权术颇有一套。该妥协,知道妥协;须隐忍,能够隐忍。

1848年,趁着洪秀全赴广州营救冯云山,杨秀清和萧朝贵瞅准一、二号人物都不在的空当儿,精心策划,表演天父、天兄下凡双簧,以搏出位。等洪秀全归来,其势已成。洪秀全明知其故,也明知杨、萧所为系民间土教杂流,不合大雅,但他审时度势,顺水推舟,因势利导,认可杨、萧天父、天兄替身资格,假以吸聚会众、壮大队伍。

此时,他似已忘记当时离开紫荆山,正是为了营救手足一般的得力助手冯云山,与后者渐渐疏淡,转而倚重杨、萧。这是明知涩果,而能强咽的姿态。

杨秀清逼封万岁一幕,更显示洪秀全驭权有术的好手段。杨提此要求后,他竟破天荒地离开天王宫,亲至东府,面商褒封日期。为使东王吃定心丸,此举颇有孤注一掷的果决——东王必以为,天王如若心中有鬼,断不敢轻率过府,既然来了,允封万岁便应非有诈,多半又和当年承认自己为天父代言人一样,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这边杨秀清吃上定心丸,那边洪秀全密诏急就,夤夜征调韦昌辉、石达开勤王。

事至于此,心计颇工,但还不是最精彩的。接下来,洪又料定东王既剪、北王必欲独大,遂利用此点,纵容他灭了翼王满门;次而他还料定,无论才力、德望,北之于翼,皆非对手,石在灭门之后必奋起复仇;而达开其人,公忠磊落,不会像韦昌辉那样怀有个人野心,所以一番连环相杀之后,所留下的幸存者将是翼王,但此人危害最小,不妨徐图之可也。

果然,乱局既平,达开执政,洪秀全再通过倚信宗亲,捣乱作梗,逼得正人君子石达开无地自容,愤走他乡。此一结果,皆大欢喜。洪秀全倒也绝无害石之意,彼能一走了之,大家各自两便。这就是为何虽然翼王率部出走,天京却一直保持着对他的承认与尊重,从未目作叛逃背主。纵观前后这大半年,洪秀全可谓“乱云飞渡仍从容”,操柄弄权,驾轻驭熟,换作另一个人,也并不能做得比他更佳。

“火秀,汝此大病一场,倒是利大于弊。”冯云山打趣道。

“何出此言?”

“日前,汝体肥,头秃无发,而且为人懒得动弹,即便出门,必乘舆坐船,怎会是如今一个按剑挺立的雄姿?”

“汝今面目清秀俊朗,目光清澈,墨眉似剑,贵气逼人,想来定是上天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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