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朦胧的记忆中外婆对自己十分不错,那个时候舅舅家还没有孩子,自己娘亲嫁人嫁的早,家中只有自己一个孩子。

不过更多是娘口中提及起居多。

她面庞与照片中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脸颊红润,好似照片中走了出来,面庞真实的不成样子。

她的手臂十分粗壮。

她的步伐并不是很快。

一时间李子忘了自己的处境,恍如做梦。

直到……两只手,惊醒了他的梦。

那是怎样的两只铁掌,犹如一双铁钳足有千斤重死死掐在他脖子上。

她身后的森林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就这么直勾勾的站在李子面前,下半截身子与炕头融为一体。

两只手臂是如此的笔直,又是如此的恰好,恰好死死扣住他的脖子。

李子拼命挣扎,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瞬间满脸通红,眼球不断突出,布满了血丝,面目狰狞。

他双手不断挥舞,想要挣脱她的束缚,却完全做不到,她好像不存在般,手臂直接穿身而过。

李子看到了。

看到了身旁满脸焦急,疯狂摇晃自己身躯的娘亲与妗子。

李子看到了。

看到了门外一脸焦急跑回家手持菜刀的外公。

李子看到了。

看到了身旁嚎啕大哭的姑舅(知行)。

渐渐地,李子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他觉得自己好困,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要闭上眼休息。

挣扎的双手又一次从她身躯中穿过,无力坠落在地。

李子自嘲一笑:“这算什么?自己要死了吗……”

李子的手臂无力垂落,用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

悄然间,他的中指恰巧拂袖过口袋。

口袋原本是闭合的,因为匆忙起身的缘故,口袋里的东西差点掉落在地上。

随着李子手指的触碰,只见口袋中一块不起眼的漆黑之物悄然落在炕头上。

一道漆黑的光瞬间打在她的身躯上。

“厉~!”

一道尖锐得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瞬间响起,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她面容狰狞,旋即消失不见。

……

“子儿,你怎么了!子儿你说话啊!子儿你别吓娘!”

梁莲华此刻心中无比慌张,任凭她如何摇晃李子的身躯,李子额头就仿佛像是定格在了原地,身躯摇晃不停,脑袋却丝纹未动。

李子起身时是身躯半蹲状,此时整个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停留在了炕上,像是一个倒立的不倒翁。

“啊!哥哥,哥哥!”

知行嚎啕大哭,整个人蜗居在角落,稚嫩小脸蛋上满是恐慌。

一时间小小的屋内大乱无比。

李子身旁,张艳艳脸庞煞白,看着如此诡异站姿的李子她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家里不干净!

这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才会叫梁莲华回来帮忙看看,原本以为并不是多大个事。

叫魂,这在农村里是一种颇为常见的说法,甚至有不少人骂脏话都会骂“你叫魂呢?”。

张艳艳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原本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求个心理作用,饶是她活了半辈子,也从未见过如此场景。

往日里最多就是谁家小孩晚上睡不着嚎啕大哭,叫人过去看看也就是了。。

尤其是一想到李子是梁莲华这个自己小姑子唯一的儿子,此时更是慌了神,一股寒气直接涌上脑袋,昏厥了过去……

在二人身后的外公同样焦急无比,刚要开口,看到张艳艳昏倒,慌忙过去查看,这位经过许多事情的老人此时也慌了神,手足无措。

“叫魂,叫魂,这下真是叫魂了!”

“说你不用回来,就是不听,这叫什么事!这下怎么办才好!”

外公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说的,语气中满是埋怨与焦急,怨梁莲华非要叫魂。

梁莲华此时面色惨白,双目失神,眼泪止不住的滚落,看着自家儿子变成这幅模样,深深的自责烙印在她心间,双手拼命不断摇晃着李子身躯,就在她六神无主之际。

忽然。

“噗通!”

李子的身躯重重砸在了她怀中,李子也就一百二十斤左右,此时砸下却仿佛像是一座小山落地,重若千钧。

这一砸,直接将梁莲华砸的倒向一旁张艳艳的身上,连带外公同时砸倒了过去,一下子四个人乱作一团。

“快看看孩子还有气没!”

外公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大吼道。

“有,爹,有!”

“快在他胸脯处拍打,揉他脖子!”

外公双眸通红,一边拿大拇指掐着张艳艳的人中,一边大吼让梁莲华做这些事情。

“爹不行啊,子儿还是醒不过来!”

梁莲华额头大汗直流,是泪水与汗水混在一起,整个炕上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咳,咳咳……”

就在李子依旧昏迷不醒的时候,张艳艳已经睁开了眼。

她毕竟只是惊吓过度,加上慌乱与害怕,人的本能让她不自觉间选择了不面对。

“艳艳,艳艳,你没事吧?”外公看到自家儿媳妇睁开眼,赶忙问道。

张艳艳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是回过了神,神色焦急地看向炕上,当看到梁莲华怀中昏迷的李子,顿时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哭什么哭,快带知行去找春旺你舅!”

外公大吼一声。

听到这话张艳艳赶忙回神过来,一把抱起炕尾嚎啕大口的儿子神色匆匆地跑了出去。

每个村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甚至不能够被称呼为郎中的郎中,这类人被称作赤脚医生。

春旺,就是赤冾村里面为数不多会针灸,会抓点药的那类老村医。

外公家与春旺家祖辈有些渊源,只是传到他们手上已经变淡了不少,但是比其外人还是要来的亲近的多的,村里面对于这种亲戚关系尤为看中。

“华蛋你在这里看着子儿,我去叫进门西。”

“爹你快些去!我在这看着子儿。”

进门西本名王金华,早年间蹲过铁笼子,又去过外面,一辈子都在外面,临老临老才回到村里,人们都说进门稀,头发稀疏,归故里,直向西。

进门西自己没有儿子,早年间结婚过三次,第一个老婆嫁过来一年,结果生了一场大病没了。

第二个老婆怀孕的时候在大街上被街溜子给羞辱了,投井自尽了,第三个老婆正要过门就离奇失踪了。

人们都说进门西命够硬,也够孤,说这样的人注定孤寡,沾他的没个好。

现在进门西住在村河畔边上,那房子也不是他自己的,是他侄儿的,在他回村不久以后他侄儿便也死了。

或许恰恰是因为这一点的缘故,进门西临老临老捣鼓起了给人算命,看相,写符的本事,在附近十里八乡也算是小有名气。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一般做这些并不要钱,反而是又开了个小卖部,每天乐乐呵呵的。

用他的话说,他没有孩子,喜欢看孩子去他家买东西,聚人气。

很快家里便就剩下了梁莲华母子二人,梁莲华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停下,不断给李子揉着胸膛和脖子。

不一会,春旺舅到了。

春旺已经年过花甲,带着一副眼睛,看起来颇有学问的样子,实际上他压根没读过书,认识的那几个字也是自己揣摩的,那在赤冾村已经是很有文化了,不然也做不了村医。

“春旺舅,你给看看这孩子怎么了,好好的忽然就昏倒了。”

梁莲华一脸焦急,看到春旺舅来了赶忙起身,连连开口。

“让我先给这孩子把个脉。”

春旺一脸严肃,拿出一块破旧手帕垫在自己大腿上,将李子放平,一只手笔直扶助李子身躯,另一只手三指微微弯曲放在李子手腕处,闭上双眸耐心把了起来。

不一会他睁开眼睛,取出一个手电扒拉开李子的眼皮耐心打量一番,很快,他眉头紧锁。

看到春旺舅如此神情,梁莲华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哎,这孩子脉象正常,眼睛没没有任何问题,额头也不烫,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倒像是……”

“像是……睡着了。”春旺顿了顿这般说道。

“春旺舅,你再给看看,莲华就这么一个儿子。”梁莲华还没开口,张艳艳就着急了,赶忙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块钱递过去。

“艳艳你这叫什么事,我也是莲华的舅舅,是这孩子的老舅,平日里我们老两口也没少麻烦你们,快收起来,使不得!”

春旺看到张艳艳给钱连连摆手,这样的情形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脉象平稳,瞳孔没散,可就是不醒。

看着李子躺在那以及梁莲华的焦急神色,叹息一声,道:“要不让那谁看……”

“什么那谁,我,进门西!”

话音还未落地,一名头发稀疏,有些驼背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嘿,我就说你个小娃子半吊子捅眼的能看得了个什么,也就给那些牲口扎扎针了。”

“信的也是些个不中留的”进门西怪笑一声。

进门西一口牙齿已经掉光,头顶几根头发随意飘舞,如今九十出头的他,十分瘦弱,整个人也就不到一米六高,一件宽松大衣铺在身上显得格外宽敞。

按理来说这样年岁的人已是日暮夕阳,可进门西却双眸囧囧有神,与那些老若龙钟的年长者全然不同。

春旺听到进门西的话也不恼怒,毕竟从岁数来看他叫的也不算错,当然也就这一点不算错,他的医术当然是没问题的,给牲口扎针没问题,给人也是……可以的!

“嗯?”

进门西虽然老了,眼睛却一点都不花,相反视力极其好,一眼便是看到了摔碎在地上的黄米以及碗。

“啧啧,小娃子叫魂了?”

“你还真是不怕死,你忘记这孩子怎么回事了?”

进门西有些恼怒,讥笑连连。

听到这话梁莲华神色一怔,恍惚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刷的煞白了下来,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

“爷爷,好爷爷,我就这么一儿子,就他这么一苗苗葱了,求爷爷救救他,这娃子小时候还是您给救过一次,这次怪我昏了头,以为这孩子长大了应该没什么事了。”

“呵,长大了没什么事了?”

“我问你,这孩子成年了吗?”进门西讥笑更甚。

“再有……”

“再有就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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