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听小心翼翼的接过,垂手一看,他发现婴儿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紫,整张脸因为长时间的挤压已经有些变形,甚至还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气息。

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反而侧首看向妇女,笑吟吟的问道:“令郎长得真可爱,他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名字”,晏听是第一个夸她儿子可爱的人,妇女的神色软了下来,她眼含泪光,隐隐不忍的看着他怀中的包袱,缓缓道来:“刚一出生,他的父亲便被感染了疫病,我们原以为只要赶来桃都,得到治疗,熬过这一劫就没事了。他说想等好了以后再给他起名字,谁曾想,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所以您其实知道他已经走了”,晏听眸光微闪,他用极轻极轻的语气对妇人说:“只是您放不下罢了。”

“那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泪水溢出了眼眶,妇人也不吃了,她垂下眼帘,呢喃道:“我只剩下我儿子了,他没了,我也没打算苟活。”

“我理解您的心情”,晏听继续安抚道:“我自幼便没了父母,唯一的亲人也在当年的混乱中与我失散。”

“公子”,妇女闻言缓缓抬起头,满眼心疼的看着他,喃喃道:“你……”

他的语气很轻,神色柔和,明明是最最残忍,最最伤感的事,可他却像饭后闲谈一般将这些伤痛浅浅的一笔带过。

“那些安慰的话,我想对您来说或许也没有多大用处”,晏听垂下眼帘看着怀中早已死去的孩童,不疾不徐的说道:“但我想说的是,逝者已逝,如果肉身不能得到安葬。那他的魂魄将会在这世间漫无目的的游荡,直至消散。”

说道这里,晏听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妇人说道:“如果魂魄消散,那么他将再也无法轮回转世,会彻底在这世间消失,您能懂我的意思吗?”

“这……”妇人突然愣住了,随后微蹙起眉头,向他求证:“您说的可是真的?”

“我是修真者,对生死轮回之事多少知道一些”,晏听耐心的解释道:“所以如果你们还想再续母子缘分的话,依我看来,最好是将令郎好生安葬,再以诵经超度,让他进入轮回转世。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能进入转世,那么你们就还有机会,您也不想他在这世间彻底消失不是吗?”

“我,我不想”,妇女的眼神终于动摇了,可她又说:“可我如今还能带他去哪诵经超度?”

“如果您信得过的话可以交给我”,晏听给了她一个暖心的微笑,安抚道:“我一定会好好安葬令郎,让他魂魄得以安宁,早日进入轮回转世。”

“我……”妇人再一次蹙起眉头,神色变得非常痛苦,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似乎还想再拥抱一下儿子的尸体。晏听自然也双手奉上,可就在她即将触碰到包袱的那一刻,她却顿住了,随后她咬紧了后槽牙,似是做了很久的内心挣扎,最后一狠心,还是收回了手,侧过身去,沉声道:“你带他走吧。”

“好”,晏听收回了手,起身对她说:“您放心,令郎的一切后事在下都会好好处理,还请节哀。”

说罢,晏听转身离去,而就在他离去的那一刻,妇女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跪趴着朝晏听伸出手,哽咽道:“儿……我的儿……”

从城内回来的余朔正好目睹了这一幕,他没有多想,径直走进了遮阳棚,他来到余鸢身边坐下。见自家哥哥回来,余鸢立马给他沏上了一杯水,又把吃食拿了出来,放到桌上,对他说:“派中的粮食不多了,将就吃吧。”

“十二屿来的那位晏听,无渡公子,你见到了吧?”余朔端起来饮了一口,评价道:“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行事还颇有一番手段。”

“见到了”,余鸢悄悄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看着晏听抱着包袱远去,忍不住评价道:“还以为是十二屿派来当摆饰的,结果还是我多虑了,也多亏了他,才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

余朔见自家妹妹眼珠子都快挂他身上了,他忍不住笑道:“怎么?你看上他了?”

“胡说什么呢你”,余鸢闻言顿时感到有些别扭,但看着他笔直颀长的背影,她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但他看起来,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

晏听没有食言,他带着包袱来到深林中,为他简单的超度了一番后才用火把他烧掉,没有办法,感染上疫病后的尸体除了烧掉以外就别无他法。

但燃烧后的灰烬晏听还是挖了个简单的坑把它埋了进去,等一切都完成后他才回到城门外。趁着一会的功夫余鸢已经吃了午膳又开始忙活了,她给晏听跟晏海还有晏竹都留了吃食。

见如今不需要自己了,于是晏听便到简易搭起的遮阳棚内坐下,可椅子都还没坐热,就立马就看到了一个火急火燎,飞奔而来的身影。

他一屁股落坐在晏听身边,额间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汗珠,他扯了扯衣襟,问道:“有水吗?好渴。”

“怎么这么着急?”晏听帮他找来一个干净的碗,给他沏上水后问道:“桃都内状况如何?”

晏海端起来就一饮而尽,喉头攒动,甚至因为喝的太急而从嘴角两边流出不少,他喝完后“砰”一声将碗砸在桌上,喘着粗气又说:“再来一碗。”

晏听立马又帮他续上,随后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帕子,自觉的帮他擦掉额间的汗,嫌弃的提醒道:“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差不多都处理完了”,晏海这才缓了过来,解释道:“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藏起来的,等用了膳我在进去搜寻一圈,然后再把这些傀儡烧了,应该就完事了。”

“那先歇会吧”,晏听把余鸢给他们留的膳食从一旁的柜子里端了出来,放到桌上,说道:“将就吃吧,已经凉了。”

“又是白粥馒头”,晏海像是泄了气一样立马驼起了背,满脸幽怨的看着晏听抱怨道:“再这么吃下去我真要瘦了,无渡,我想吃肉。”

“瘦点就瘦点吧”,晏听坐回了位置上,拾起勺子就开始喝粥,不忘补一句:“人高马壮的,不缺这点肉。”

“你这是什么意思?”晏海手肘抵着桌子,掌心托着脑袋,侧身看向他,问道:“难不成你嫌我胖?”

“没有”,晏听斯斯文文的喝了口粥,随后不咸不淡的说道:“将就吃吧。”

“适才我追一只邪祟追出了城外”,晏海眼睛亮亮的,他兴奋的说道:“结果在外边看见了一只鹿,正好空青司已经穷得叮当响了,要不一会我在出城一趟把它打回来,我们晚上烤着吃,好不好?”

“你还出城了?”晏听闻言放下了勺子,微蹙起眉,侧首神色严肃的看向他,说道:“外面还有多少傀儡邪祟我们尚且不知,你怎能如此莽撞?”

“你生气了?”晏海立马坐直了身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又立马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我也没跑多远,就追出去看了看,跑没影了我就回来了。”

晏听瞥了他一眼,随后又继续喝粥不再搭理他。

“你这是在关心我?”晏海又把脸凑了过去,笑嘻嘻道:“无渡真好,不过以我的身手来看,桃都目前还没有能与我抗衡的邪祟存在,所以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晏听不想听他叨叨了,于是抄起桌上一只馒头就往他嘴里塞去,面无表情的说道:“吃你的馒头吧。”

“对了无渡”,晏海欣然啃了一口,随后边嚼边说:“晚些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吧,我今晚要留下来守城门。”

晏听愣了愣,随后又立马反应过来,毕竟昨夜守城门的人已经全部阵亡,想来空青司应该已经无计可施了,于是他颔了颔首,说道:“我不回去,我与你一起守。”

“不行”,晏海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不容拒绝的说道:“你已经受伤了,在说守城门用不了这么多人,我与晏竹足矣。”

“就没有属下休息让少主上阵的道理”,晏听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回去也是待着,在这也是待着,还不如在外待着,这要是发生了什么状况,也好有人能及时回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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