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还是在那片巨石附近,燃起了大片的篝火。

出门前午子阳给苏芒的脸上画上了大片油彩,花纹透着古老的传承气息,又递给他一个鸟类羽毛编制而成的半脸面具,让苏芒扣在脸上。

午子阳给自己也这般打扮了一番,连手脚这些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画上了和脸部同样的花纹,就这样赤着脚与苏芒来到巨石附近。

巨石附近已经来了许多村民了,他们的装扮与午子阳如出一辙,有的人手中还拿着普通石头制成的磐,只是体量要比中午那个小很多了。

篝火旁有老人和小孩坐在地上,支着架子烤野兔肉,小孩边吃边给老人讲着什么笑话。

女人一手拿着磐一手拿着根铁棍敲敲打打,细听与中午村长弹奏的旋律十分相似,但曲调细微之处又有所不同。

男人们赤着上身,一手拿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将老人孩子女人围在其中,跳着奇异神秘的舞蹈,口中颂唱着古老的诗篇,与女人的敲击声彼此相和。

在这喧闹的人群之中,苏芒又看到了那位村长。

他仿佛褪去了中午那无所不能的外壳,变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者,兜帽重新罩在他的头上,苏芒看不清其下的表情。

仿佛感受到了苏芒的注视,那兜帽下的头缓缓抬了起来,一双饱含沧桑但又仿佛能够洞彻一切的眼睛与苏芒直接对视上了。

村长深深看了一眼苏芒,起身向一座巨石后走去,苏芒停顿一瞬,跟午子阳打了声招呼,便跟在村长身后。

二人站定,村长一开口便让苏芒吃了一惊:“你是修真者吧。”

虽然之前也猜测过此人身负修为,但如果不是修炼的等级高过于他,该是不会发现他身份的。

但是……

苏芒又看了看村长苍老的脸和干枯的四肢,如果真的是比他更强的修士,怎么会才一百二十岁就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

“您应该就是这周山村的村长了吧,”苏芒浅施一礼,道:“在下来此处游历,在村中略作停留,打扰了。我从未同村中人说过我的身份,自忖气息隐匿之功也略有心得,您是如何得知?”

村长看着苏芒明显警惕起来的眼神,道:“你不必多想,我是听到的。”

“气在你身上流动的声音与村里其他人不同,泠泠如玉石相击,这样的声音我只在那些经过村子的修真者身上听到过,故而得知。”

“村长您竟懂得听声辨气之法?”

苏芒暗自思索,想来村长并不能看清他的具体修为,只是能够看穿他的修真者身份。

这听声辨气虽不算什么高级功法,但也仅有曲乐方面的修真世家会修炼,如此偏远的小山村内的村长,大概率还是自小生长在这里,是如何得知听声辨气之法的?

“我所知并非什么法,而是我村中祭祀自古传下来的一种与自然沟通的能力。这个村子建立的时候,这世上还没有明确的‘修真’概念,当时的人们将自己生活中形成的对大自然的理解总结成一套完整的体系,就是我们村中如今所说的祭祀了。”

“既然您已知晓我的身份,那我就直接问了。”

苏芒道:“今日午时,我看了您祭祀的过程,吟诵之时可以连通天地气机,使之在体内循环流转,但以我的眼界看来,您应当不是修真者,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说的大概是‘唤神’吧。”

村长看起来似乎无意隐瞒:“那是一种呼唤神的古语。这个村子建立之初,上古诸神混战,引来洪水滔天,当时村中有人发现洪水之声与上古诸神斗法之声存在某种联系,模仿斗法的声音,以上古诸神之名,竟能改变洪水的流向。后来又经过不断的试验和修正,总结了一种能改变天象的语言。”

“就是您今天吟诵的古语吗?”

“是,也不完全是。这个村子建立已经有千百年了,过程中换了一代又一代祭司,到我这个时候,已经连祭司之名也很少有人提了,仅以村长之名代之。连带着这门语言的传承也日渐零落,如今我所知,不及一代祭司所知万分之一。”

村长叹息一声,又道:“我只能将太阳神的神谕看懂十之五六,更别提改变天象、呼风唤雨之能了。据村中壁画所载,一代祭司的古语可以凭空造物,改变四时,更有起死回生,连通天地阴阳之能,我如今不过是对一代祭司拙劣的模仿罢了。时间带来的遗忘太多了。”

苏芒当真惊讶起来了,听村长所说,这一代祭司当真神人也。

所谓古语,应当与如今曲乐世家的传承异曲同工,都是通过声音的变化牵引天地之气,从而带来种种异象。

那人竟能仅凭一己之力开创一个完整的修炼流派,且没有任何修真知识作为基础,岂不是与平地起高楼无异?

功法上限还极高,哪怕是如今传承多年的曲乐流派,想要改变四时、起死回生,对施法之人的修炼水平也有很高要求,能做到的无一不是大能老祖宗一般的人物。

这真的是一个毫无修真基础的凡人能够做到的吗?

苏芒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情:“祭祀之时,我感到周围的村民身上也有气息流转,但他们确确实实只是普通人,这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因为他们口呼古语吗?”

“不,完整的古语只传承给每一代祭司,其他人所做的不过是将祭司的声音传达上天。祭祀之时,祭司吟诵的是‘唤神’,而其他人吟诵的则是‘同调’,‘同调’可以将发出者的声音转化为与我相同的声音,强化古语的效果。‘同调’也是村民唯一会使用的古语。”

苏芒一下子来了兴趣:“这个‘同调’普通村民都可以学吗?可否也教一教我?”

村长深深看着苏芒,缓缓道:“自是可以。”

村长的眼神过于深邃,苏芒恍惚有种已经被看透的错觉。

但村长却是什么也没说,也没问他为何要学,便一口答应下来。

实在太过于顺利了。

不论是村子的历史,还是古语的渊源,甚至是“同调”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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