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了?”

“太靠近的话会死的!”托丽卡警告道,“那其实是‘绞肉机’啊。”

“什么?”

摩耶不禁连续后退了两步。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能致命的错误。

“……果然,学姐其实知道呢。”

恢复了淡然声线的托丽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股寒意从摩耶的心底油然而生。

这是一个她始终隐藏着的秘密。

因为过去某个经历,她知道希尔伯特空间投影装置的一切真相,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绞肉机”……

(糟了!)

她慢慢转过头去,托丽卡如人偶般无机质的红宝石般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自己太大意了。不该这么轻易就把希尔伯特空间投影装置交出去的。

但是,现在托丽卡手上也没有希尔伯特空间投影装置,所以……

就在摩耶激活体内的纳米极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时——

托丽卡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是这个有如普通少女的举动,让变得紧张的气氛瞬间松弛了下来。

“学姐太紧张了。这确实是个秘密,但没有那么严重。虽然不知道在巴基斯坦是怎样的,但在这个国家知道这个秘密不会被怎么样的。当然,这毕竟是保密等级很高的机密,不要对外泄露是真的。”

“啊……是这样吗?”

“嗯。学姐,我也告诉你一个相关的秘密吧。”托丽卡让开身体,让正在运作的“绞肉机”完全展现在摩耶眼前,“所谓的‘绞肉机’和‘献祭’,一直以来都只是当年的误解。”

“哎?是误解吗?可是当年不是切实发生过这种事吗?”

“对,没错。只是理解的方向出了严重的问题。所谓的绞肉机,其实本质上就是一台‘金球’创造出的用以维护修理希尔伯特空间投影装置的希尔伯特空间投影装置。本身并不是什么危险与邪恶的东西。”

“啊?但那些死去的人……”

“是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发生的不幸的事故。”托丽卡说,“所谓的‘献祭一个人’以取悦‘绞肉机’,其本质是运作中的维护修理装置卷进了异物,装置进行停机自检,因此第二个人就能够接近‘金球’。这个过程,在当年被严重地误解了。本质上,这其实是一个现代工业机械几乎都具备的安全模式。只不过在那个年代,没有人往这方面想罢了。当然,运作中的维护修理装置依旧是危险的。但在工业领域,启动中的机械本就是如此危险。”

摩耶不禁睁大了眼睛。托丽卡揭示的这个秘密从工业角度上来说非常合理,但却完全颠覆了她以前对于“绞肉机”的全部认知。

“其实这个‘秘密’对于很多知情者而言压根就不是秘密。事实上,学姐也应该猜到了吧。学姐你的‘加工中心’,本身就是当年对于‘绞肉机’的复制。在杨-米尔斯规范场标准变换运算确定后,我们复制了大量当年‘金球’创造出的希尔伯特空间投影装置,学姐你所拥有的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摩耶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托丽卡叫自己送咖啡机过来了。

她是在给自己交底,告诉自己她手上持有自己的希尔伯特空间投影装置的原型。

“既然如此,你其实压根不用找我修咖啡机吧?”

托丽卡摇了摇头。

“学姐你错了。‘绞肉机’或者说‘虚时投影装置’只能对希尔伯特空间投影装置生效,对于普通的设备只能够将其撕成碎片。虽然你的‘加工中心’是仿制‘虚时投影装置’的产物,但在泛用性上是远远胜过原型的。当然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工业母机通常也只具有加工零件这一种功能。”

听她如此说,摩耶轻轻舒了口气。

“就算如此,你的希尔伯特空间投影装置也是最珍贵的那一类了。”

“是呢,虽然能把事情做的很好,却只能做一件事。就和我一样。”

摩耶又一次愣住。她眼前的托丽卡,似乎又一次回到了之前那种近乎无机质的美丽。

(不对啊,这孩子平时一直是这种状态吗?)

托丽卡先前的坦诚确实让两人之间亲近了不少,看得出来她在尽力尝试与自己打好关系。但很明显,她知道该做什么,却总是没有办法始终保持与他人亲近的态度。

这瞬间,摩耶理解了。

托丽卡这个孩子,根本完全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与表现面对其他人。她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尽量对他人坦诚。除此之外,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做才人获得别人的好感。她仅仅只是纯粹的,从理论上去理解应该怎么和人相处。因此除了理论上该做的那些事,她的所有表现都充满这一种无机质感。

摩耶忽然想起,自己查到的关于这个女孩的资料。

在这个学期之前,这孩子一直都没有上过学,她的世界就是由她的父母搭建的。然后……

一年前至今都未能破案的那次会议失踪事件,她的双亲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双亲,至今都下落不明。

并且,在他们一家参加学术会议时,她的祖国发生了一场地震。她原本居住的村子整个沉入了湖底……

听老师说,她之所以选择入学仅仅只是因为这是父亲曾经上过的学校。如果父亲回来,能够在这里找到自己。

至此摩耶终于理解了,理解了为什么调月的姐姐不建议把这孩子卷进南北校的竞争中去。

交流会议什么的,对于这孩子来说根本就不适合参加。因为她就是在一次父亲参加的会议后失去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的。

不能让这孩子重温那一幕。

想到这里,摩耶再次回看托丽卡的脸。

没有生动的表情,依旧只是如同人偶一般无机质的感觉。就和这艘船屋一样,空洞到什么都没有一般。

_

片刻之后,“绞肉机”——不,应该说是“虚时投影装置”——停止了运作。“加工中心”也以稳定的速度降落到地面上。

“好了,摩耶学姐。”

“……”

“学姐?”

“嗯,我知道了。托丽卡,我可以试一下吗?”

“当然可以。”

“那我就还是借用一下那台咖啡机吧。”

“?”

托丽卡微微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摩耶想做什么。摩耶带着她回到客厅,将“加工中心”展开。

(无论如何,至少让这孩子的生活中增加一些色彩。)

Ariete咖啡机再次在加工中心中脱漆,白色的漆面化为粉末被回收。

(记得白枝的建议是蓝青色与白色?折中一下吧。)

再度覆盖咖啡机之上的漆层,呈现出知更鸟蛋一般的淡蓝色。

(虽然作为一台老式工业风咖啡机而言显得有些活泼,但让其成为这个白得虚无的房间中仅有的一抹温柔的颜色,对这孩子才更好一些吧。)

“嗯,果然还是这样更好一些。”

(以后和同学们说一下,给她带一些更有生活气息的家具和家电过来,有机会的话帮她布置一下家装。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一直这个样子。)

“?”

在依旧表现得不明所以的托丽卡面前,摩耶伸手轻轻抚摸她银白色的头发。如银般的发丝从指尖滑走,就像是这孩子给人的印象一样。

仿佛稍不注意,就会从世上消失一般。

(愿你能够如知更鸟破壳般,摆脱那过去的“壳”。愿主怜悯于你。)

摩耶默默在心底为她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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