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无双是个娇蛮任性的公主,每天斗鸡走狗,纵马游街,肆意潇洒,好不快活。

这天,她正兴致勃勃的逛街,忽然见一匹白马从她身边风驰电掣的蹿过。

时无双当时就不服了,是谁胆敢如此大胆,在闹市当街纵马?

她曾经也这么嚣张,后面差点撞上人就再也不敢猖狂了。

谁敢比她这个小霸王还要任性?

她气势汹汹的撸袖子过去凑热闹,走过拐角却见一个小孩突然窜出来,马匹受惊,长吁不止,高高扬起马蹄。

而马背上的纨绔小世子一脸惊惶,死死攥住缰绳,即便想要控马,也无能为力。

发狂的马匹眼见就要践踏到那个小孩身上,旁边却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将小孩扯出了马蹄下。

众人惊呼不止,尖叫逃窜,失控的马儿到处乱踢乱窜,踢翻了路边不少摊子。

时无双及时赶到,甩出鞭子缠住马匹脖颈,用力收紧鞭子,终于将马匹控制下来。

“皇、堂姐。”小世子一脸菜色,苦哈哈的从马背上翻下来,心有余悸。

时无双给了他一个刀子眼,“滚去赔偿。”

“是是是。”小世子如蒙大赦,点头哈腰,不敢忤逆时无双这个最厉害的纨绔。

马儿踢烂了路边不少摊位,他挨个赔偿过去,人群中的抱怨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时无双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找到了方才救下小孩的那个人。

男人长身玉立,一袭淡青色的书生长衫,周身自带一股书卷气,无害又温和。

他正在和小孩的爹娘交谈,转过身来时,露出一张略有几分苍白孱弱的病美人面容。

男人五官线条很是柔和,容貌清隽淡雅,眉眼间蕴着几分病弱,眼中微微浸润着一点水色,当真是我见犹怜。

他像是一块剔透无暇的白玉,脆弱又易碎,清冷遥远得仿佛缀在山间的飘渺晨雾,似乎在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对易碎而美好的事物生出怜爱和母性,几乎是所有女子的共性。

时无双捧心,用一种姨母般的慈爱眼神注视着他。

男人送走孩子爹娘,冷不丁回眸看到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时无双,怔愣了一下,随后耳朵慢慢变红,苍白异常的面容上也浮现一点血色,倒是削弱了几分破碎感,让他变得更加真实起来。

“咳咳。”他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抑制住了咳嗽声,轻轻发问:“姑娘可是来买字画的?”

时无双这才注意到,他被踢烂的书画摊。

她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了病美人手中,又将他摊子上的字画一卷,颇有种豪爽的架势,“本姑娘全包了!”

楼倾阙又是一愣。

他看到时无双将字画拿得一干二净,连边缘破损的都郑重其事的收了起来,唇角微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颊边泛起若隐若现的小小梨涡。

时无双盯着他,下意识戳了戳他嘴角的小涡涡。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她瞬间收回手,一脸无辜的别过脑袋,吹着口哨故作无辜。

她的神态太过坦然,甚至让楼倾阙都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否是错觉。

时无双抄着字画就想溜,刚走了两步,余光忽然瞥到男人的手掌外侧似乎被什么划了一道,还在流血。

她随意抽出一条手帕,不由分说的拉起男人的手,替他包扎好伤口,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嘱咐:“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她扬长而去。

“姑娘……”楼倾阙往前追了几步,却跟不上时无双的步伐,只能遗憾的停了下来,视线落到手掌上那方素净手帕上,哭笑不得。

时无双回去安分了好几天,没有再出宫,期间还参观了小世子被他爹揍得吱哇乱叫的现场。

她总是会想起那个如云似雾的病美人,还派人查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叫楼倾阙,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之一。

他安安静静的,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小兔子。

小兔子眼睛宛如红宝石,毛绒绒的一小团,耳朵薄薄的,剔透晶莹,总是会可爱的蹦哒在她脚边,亲昵的蹭她。

后来……小兔子老是黏在她脚边,有一次被她意外踩死了。

想起过往,时无双难过的低吟一声。

从那以后,她就对这种脆弱的小生物敬而远之。

虽然心生喜爱,却也只敢驻足观望。

他有点像她的小兔子,她情不自禁的就想要怜惜他,照顾他。

……希望这次不会再搞砸。

时无双头疼的扶额。

过了两日,她又溜出了宫,下意识的闲逛到了书生的摊子附近,想要去瞅一眼对方是否还活着。

他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倒是意外的顽强,还支着书画摊,好端端的坐在那。

时无双猫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准备离开,没想到书生却朝她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

被人当场抓包,时无双只能强装镇定和他打招呼,“好巧。”

楼倾阙浅浅一笑,“不巧,我是专门来寻姑娘的,我已经等了你很多天了。”

“等我做什么?”时无双脑海中自动浮现了兔子小小的一只,在风雨飘摇中孤独守望的凄凉景象,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怜悯。

病美人长睫微垂,将一方洗干净叠好的手帕递给时无双,“还姑娘这个。多谢。”

时无双抓起她的手帕,似乎从上面能嗅到一点淡淡的兰花香气,那是一种草木芳香,混合着墨香,沁人心脾。

她拿着手帕嗅了嗅,一抬头,就看见对方泛红的脸,盯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腼腆模样。

时无莞尔,佯装生气,“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看似蛮不讲理,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失态的尴尬。

楼倾阙仓促的收回目光,连忙朝她作揖赔礼,“是小生失礼了,姑娘莫怪,我、我……”

时无双将手帕收起来,失笑:“真是个呆子。”

楼倾阙越发臊得满脸通红,睫毛无措的发颤。

“好啦,走,我请你去吃东西。”

时无双扯着他的袖子,大喇喇的攥着人往前。

楼倾阙被她拉着向前,看了眼她拽着自己袖摆的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时无双带着人左拐右拐,最后钻进了一个巷子里。

巷子里开着一家小店,店主是个阿婆,笑容十分和蔼。

时无双豪气的一摆手,“随便点,本姑娘请客。”

店面虽小,却很干净整洁。

楼倾阙环视一圈,抿出一个小小的笑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时无双性子比较大大咧咧,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她和楼倾阙天南地北的聊,气氛倒也不显得尴尬。

越聊,楼倾阙越发觉得这个姑娘很有意思,不仅学识渊博,性格也很……有趣。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时无双眼珠子转了转,“我叫无双。”

“吴姑娘。”楼倾阙从善如流。

时无双见他一副正经人的老实模样,就想逗逗他,神神秘秘道:“其实我会算命,算你是男是女,算你家中几口人,芳龄几许,是否婚配……”

她摇头晃脑,故弄玄虚。

楼倾阙伸出手,朝她微笑:“劳烦。”

“呃……”时无双一本正经,“敢问公子是何年生人。”

“庆历三年。”

“哦,那你今年恰逢弱冠。”时无双装模作样,将神棍那副故弄玄虚的样学了个十成十。

而他配合她的胡闹,格外捧场,微微一笑,“吴姑娘算得很准,小生佩服。”

“好说好说,谦虚,低调低调。”时无双瞬间膨胀了。

她看向楼倾阙的目光不由得越发喜爱。

她就知道有人懂她!

小时候她最爱和人玩算命的游戏,除了父皇母后会很自然的配合她以外,其余人都不中用。

其他人当然也不敢不从,可他们的笑容太过虚伪谄媚,夸她夸得太过浮夸,让任性的小公主格外不满。

他拿捏的度就很好,恰到好处的配合,又不显得虚假。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菜就端了上来。

“我经常来这里吃,别看李婆婆的店开得偏,味道却很好……”

楼倾阙点了一道菜,时无双点了三四道。

注意到楼倾阙的口味,她还多点了一道清淡口味的菜,将其推到楼倾阙面前。

他面前的菜都较为清淡,而她的菜一看就是重油重辣,味道浓郁。

注意到时无双的动作,楼倾阙眼中一暖,唇角不由得再次带上一点笑意。

进食间隙,时无双偶尔和他交谈,两人氛围十分融洽。

时无双吃水煮肉片吃得小脸辣得通红,嘴里嘶哈嘶哈不停,却无法停筷。

楼倾阙见她这般,忍不住也尝了一口水煮肉片,当即就疯狂呛咳起来。

“辣到了?哎呀,快喝水……”

时无双手忙脚乱,又是给他递帕子,又是给他递水拍背顺气的。

等到楼倾阙从剧烈的呛咳中缓过气来,眼睛红红的望向时无双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放在他的胸口。

她飞快的收回手,还回味了一番触感。

唔,这书生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胸膛却意外的结实,一点都不像身体虚浮的体弱之人,反而有种硬邦邦的感觉。

楼倾阙眼中浸润着水光,眼眶因为咳呛泛红,嘴唇也被辣椒辣得殷红,不再是往日那般浅淡无血色的淡粉,整个人像是上了一层胭脂妆,看起来格外的我见犹怜,还有几分……诱人。

时无双瞄着楼倾阙被辣得通红的嘴唇,忽然很想凑上去咬一口尝尝嘴感。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后,连忙打住。

接下来两人意外的沉默,时无双扒着饭,时不时偷瞄楼倾阙的嘴唇一眼,心中思绪纷杂。

她小时候还咬过小兔子的耳朵,都怪兔子太可爱了,没忍住……

楼倾阙也有些心不在焉。

之前没有察觉,过后才回味过来,方才在他胸口轻拍的手,动作轻柔,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哄小孩入睡。

他的唇角不由轻轻上扬。

吃完饭,两人各自分别。

这日过后,时无双又被圈在宫里,许久没有找到偷溜出去的机会。

直到侍女来报,说是楼公子住的客栈发生了大火,客栈被烧了个精光,时无双这才一个轱辘爬起来,火烧火燎的出了宫。

皇帝抚着胡子,和雍容华贵的皇后从暗处走出来,望着时无双的背影暗暗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皇后一脸兴奋,“女婿我找人试探过了,样貌品性才学样样都是极好的,就是这身体……”

“日后找人多给他补补吧,毕竟无双喜欢,那还能怎么办?”皇帝愁得直揪胡子。

时无双急吼吼的出了宫,先冲去客栈,果然只看到一片焦黑空旷的土地,觉得天都塌了。

早知道楼倾阙会葬身火海,她当时就该……

时无双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很想给自己一巴掌,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想这种事,她好坏。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才淋了几滴雨,一柄伞忽然遮在她的头顶。

“吴姑娘是来寻我的么?”

耳边响起一道和缓清润的嗓音。

时无双猝然抬头,就见病美人垂着长睫,眸光温柔的望着她,伞身朝她倾斜,替她遮去了细雨微风。

时无双呆住。

她硬生生止住了非礼楼倾阙的念头,失而复得的惊喜感席卷全身,她强装镇定,绷着脸,听楼倾阙给她解释事情经过。

事发当天,他恰好去了外头支摊子,这才逃过一劫。

可惜的是,随身行李都烧了个干净,这些日子他忙着替人写字作画,赚银子,重新购买纸墨笔砚。

科考在即,他却连考试的器具都被烧了个干净,自然得重新准备。

“那得做到什么时候去?”时无双拧眉,那些东西最贵了,按照楼倾阙赚取的那点微薄财物,怕是只能用最差的毛笔。

时无双微微沉吟了一下,“不然这样……我请你当我的夫子,监督我学习,我付你学费,就当……”

她拖长调子,促狭的眨了眨一只眼,“我觉得你奇货可居,提前投资了。”

若是楼倾阙能高中,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再也不是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字画费用都会节节攀升,甚至千金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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