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妈吩咐我来给你家送些枇杷。”
他转过身,给人的感觉很陌生,像一道并不存在的剪影。
“这个给你。”鼓足的勇气无法覆盖正不断游走的熠熠心跳。
下一秒,竹篮跌坐在地,摇摆的腹部努力回旋,像正在孵蛋的母鸡奋力护守着自己的孩子。
但接踵而来的仍旧是难逃的厄运,孩子们四处乱窜,你推我挤着乱成一团,有的只走出几步便停下,有的一鼓作气跑得更远;有些因摔得太疼而开了裂,好似茕茕孑然的晚风张开了嘴巴,又宛如朵朵白云纷纷想着伤心往事而纵声哭闹。
集体大哭泣的气息朝四周弥漫开去,地面攀附着的,仿佛是某种过剩的光彩,而在这种过剩中,要数那一抹裹在雪梨纸中的澄黄尤为刺眼。
她俯身把它攥在手里。
枇杷一颗颗重又回到篮子里,她捡拾的耐心与静气由内而外扩散开去,某种持恒的状态飞越屏障,一闪而过,他看见了它,但假装它不曾存在。
她既不恼怒,亦无屈辱,看着她百合花般晴朗而和美的侧影。树誉竟发觉自己眼中那种鲭鱼色冷淡的暗光,无法在她身上激起任何阴黯的回响。
她离去又重返,仿佛一道为自己开辟出的穿越崇山峻岭的光芒。
一篮新的枇杷置于台面,他一直静看着一切,直至她的身影消隐于门前,她也未再看他一眼,未发一言。
午后,日影斑驳,越过窗台,少女面庞上卷起细浪般层层湍流,停止思考的放空状态,带领她割据出大片储藏着实质性意识的原始森林。
但完全无思的圆无法持存太久,她趴在书桌上,脸被挤压成泡沫,翻来覆去的情形好像被放置在铁板上,固定间隔时间就需要换面的烤蘑菇。
她的目光凝结在眼前的澄光里,好像瞳眸正享受着某片从未遇见过的美丽景色。
它安匿于那层厚厚的白,因被谨慎呵护而得以完整。
她伸手抚摩,瞳孔靠近,又把它掂在手里。
接着,她坐起身,仰头贴向椅背,将它置于前额。一整颗枇杷微微晃动倾斜着,竟维持了平衡,最终趴在她眉眼间的皮肤上。她双眸微微转动,追随着贴近那一抹清香存在。枇杷表面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绒毛,轻轻剐蹭带来的触感,让人联想到一只蚱蜢轻柔地,试探性地用细小腿脚爬过身体时激起的涟漪。
这涟漪静静牵动着她,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在这晃动的尘埃中亲吻她的额头。
她无法阻止自己内心翻腾起那缓缓流动的链接,那是一种共鸣,在地面上迅疾滑动而升起;像是一个人站在冬日阳光映雪的寂静中,无法看不到她自己。
她感到那只黑色的手重又覆上她的眼睛,那声音再一次旋绕于耳际。
“别出声,跟着我走。”
长睫颤动拂过枇杷表面,它茫然无措地仰起头,因失去重心而开始变形,最后坠入她的掌心,好像随之呼出一口眩晕的热气。
洗餐具时,她看着水槽里无序堆积的瓷盘和餐勺,在云雾般的泡沫中若隐若现。
她觉得这一天应该是断裂的,在未来也找不回结合点。
她觉得这一天是悬挂着盐油汁的一餐。
不不不,盐油汁的一餐是变了形的树誉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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