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门山向东俯瞰,尽是皑皑的白雪披挂在连绵的山峰,如同踊跃的铁与雪的兽脊,却又匍匐在天门山的脚下。待到万里无云,天色一清,雪的白,山的黑,天的蓝,恰如浓烈的墨彩,遒劲有力的泼洒在这幅宏伟的天地间。
倘若观察地再为仔细些,便可从那如簇的峰峦中摘得一缕银底绿边的匹练,这匹练自遥不可及的东方悠悠奔来,九曲回折,却又直把天门山劈断两半。栖山人不知这匹练的来历,亦不知这匹练到哪里才会截断,但依然亲切的认同她的名字——荡山流。
荡山流的水没有哪个栖山人没有喝过的,荡山流的鱼没有哪个栖山人未曾吃过的,她是每个栖山人从生到死的母亲。当疲惫的赶山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跋涉时,总是在心里默默估算着何时能到荡山流的支流身旁,那里有无尽的暖风,肥美的鲜鱼,温润的湖水,到了荡山流,就到了母亲的怀抱。四季如此,年年亦然。
看!那远道而来的赶山客,不就来了吗?
“阿爷,我又饿了,嘿嘿!”一道童音闷闷地飘落在这遍布足迹的雪道中。
“莫急,莫急,马上就要到喽!”老汉裹着棕黄的斑驳厚袄,戴着厚厚的毡帽,牵着一头毛色雪白、毛发浓密的驴子,这驴子舒懒地披挂着几根绳索,绳索连着一辆披盖着毛皮的板车,板车的轮子滚在碎石冻土上,悠哉游哉抖落下雪来。
忽的,那毛皮陡然耸动了些许,拱挤拱挤在前面破了小口,挤出一个小脑袋来。
“阿爷,这荡山流当真不结冰吗?这么冷的天?”小脑袋用手将毛皮掖了掖,只漏了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和额前的几缕黑色的碎发。
“那是当然喽,阿爷还能骗你不成?到了荡山流,吃喝不用愁。到了荡山流,一片绿油油。”老汉溺爱地摸了摸小脑袋,唤了驴子,慢些走,又道,“快到喽!且留意着前面!”
小家伙当即又往前拱了拱。
待到一刻钟后,老汉顿觉身体暖了些许,遥遥地似乎能够听见清泉流淌在石头间回荡出的响音,连忙拍醒等得快睡着的小家伙。
快步走,绕过几丛挂冰的灌木,就可遥遥地望见几分绿色,在披霜历雪的赶山人眼中,是那么熟悉而又令人赞叹。老汉只觉得丝丝的暖意从衣领袖口间沁入,在四肢百骸中流转一转,赶山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驴子也哼哼几声,喘出热气。
“哇!”原本的小家伙不等老汉停稳就急匆匆的跳下板车,直奔那绿色而去,引得老汉笑斥几声,却又无可奈何,想当年,自己追随着阿爹,不也是这样的吗?
想到阿爹,老汉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顿时又觉得心堵,摇了摇头,唤了驴子,快步上前跟上小家伙。
天门山下流传着这样的山歌:
“天门山下荡山水,荡山水养栖山人,栖山人待赶山客,赶山客流忆山泪。”
缘何忆山,不正是这摊荡山水吗?当为生计疲于奔命的赶路人,在饥寒交迫之时来到荡山流的哪条支流旁,原本白素俊秀的雪道突然沾染上绿色,细细一嗅,有梅花的香味,定睛一瞧,不知哪颗树上又挂起了果实。站在荡山水旁,立在一块岸边的巨石上,闭上眼,便可听到清脆舒缓的潺潺流水,睁开眼,天空和树木将流水映成淡淡青色。永恒不变的是,那悠悠的温暖的风,自遥远的东边,拂过缓缓流动的荡山流,丝丝缕缕钻进石缝里,钻进赶山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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