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一张桌案,一盏孤灯,两杯清茶与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陈锐看着戚继光刚刚绘制的山东东部地图,良久后神色有些萧瑟,“你要留在登州。”

这是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那是当然,护卫乡梓,分内之责。”戚继光笑着说:“陈兄也不觉得我会举家迁往浙江吧。”

顿了顿,戚继光补充道:“陈兄回浙江蓄力以待,容小弟先在山东小试身手。”

虽然相处至今也不过三个月,但戚继光认为自己是懂面前这位青年的……回浙江不意味着逃避,打出去的拳头总是要先收回来的。

但自己不能走,也走不了。

良久的沉默后,陈锐才开口说道:“就情谊而言,我希望你带着族人、姻亲随我回宁波,但就局势而言,登州一地,唯有你戚元敬能守卫。”

“此战之后,鞑靼主力应该不会长留山东,必要先扫平后方,但淮安一代的明军胆气尽丧,不敢再北上了。”

虽然至今还不知道战事如何,但陈锐、戚继光都有着相同的判断,明军必然惨败……只是不知道惨到什么程度而已。

“到那时候,至少登州……很可能成为飞地。”

虽然“飞地”这个词汇很陌生,但戚继光却能理解……就算鞑靼主力北撤,也肯定是要留下部分兵力的。

青州府、济南府都已经没有什么兵力了,就算鞑靼没有驻重兵,明军也很可能不会选择北上……这意味着登州被割裂在山东东部沿海。

“我不讳言,指望不上朝廷的。”陈锐神色平静,说话的口吻却有些艰难,“但……但我希望……你留在这儿。”

戚继光主动愿意留下护卫乡梓,和陈锐希望对方留下……一样的事,却代表着不同的涵义。

“陈兄尽管说就是。”

陈锐深吸了口气,“你可知登州之重?”

“登州位于山东沿海,东望朝鲜,北抵辽东,南达江淮,更与京津近在咫尺。”

戚继光点头道:“久闻宁波因海贸而兴。”

显然戚继光也很明白,如今和两宋是不同的,与明初也是不同的,若是船队从江南出发,在山东补充,就能直入北直隶。

而宁波是江南海贸最为旺盛的地方,船帆如云,遮天蔽日。

戚继光深深的看了眼陈锐,他在心里揣测,即使没有郓城一事,只怕他也会走登州这一趟……

登州即将成为飞地,也意味着只要能守得住登州,那就在北地先落一子……而鞑靼是很难利用上海路的。

正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

“五代十国,两宋辽金,南北分裂数百年之久。”陈锐长身而起,“再来一次数百年之久的南北分裂吗?”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只要你能守得住登州,便可进可攻,退可守。”陈锐盯着戚继光,“正如今日我所言,你我异姓,但我视你为兄弟。”

“战场之上,我可以毫无顾忌的将后背托付于你。”

“不知元敬可愿将后背托付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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