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瑾背上包,颇为茫然地随着人流下车。

出了地铁站,不远处便是T3航站楼了。张怀瑾先在门口做了防爆检查,便上到值机大厅,这趟航班只能提前两小时进行柜台值机。他在一家咖啡厅的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此时的他冷静了许多,只是有些许无聊,拿出手机,开始翻微信。这一翻可不得了,几十条未读,都来自一个人——他的好哥们儿涂焜。

涂焜与他算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涂焜幼年丧母那一段时间都是靠着张怀瑾的鼓励才走出阴影。自他母亲王雅走后,他父亲好像变了个人,天天借酒消愁,丢掉了工作,也丢掉了信心和活下的勇气。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在家中割腕而亡。那天早上,当涂焜起床去叫父亲时,只发现了一摊尚未干涸的血迹与一具失去生机的身体。那一幕,在涂焜心中刻下了深深的一刀,此生难忘。涂焜父亲走后,被接去和祖父母一起生活,他表面上调整得很好,只是有些怕黑。

“怀瑾,你在哪儿呢?”

“怀瑾,我去你家了,没找到你。”这条过后,过了很久才有下条

“怀瑾,你倒是吱个声啊!”

“张怀瑾到底去哪儿了?!”

“喂,说话呀!!!”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

张怀瑾摇摇头,苦笑,回道:“爷在萧湖呢,找爷有什么事?”

对面没答话,不一会儿,涂焜向张怀瑾发出了视频通话请求,张怀瑾接了。另一边的涂焜看到张怀瑾的画面,松了口气:“太好了,怀瑾,你还活着。”

“活着”。张怀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发生什么了?”他有些急切。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和母亲有关吗?还是说……自己家出了事?

涂焜叹口气,转到后置摄像头:“怀瑾,你还是……自己看吧。”

画面里是一幢居民楼,火在熊熊烧着,楼上冒着滚滚黑烟。消防队水龙的水仍在不间断地浇着。不过这只是杯水车薪,火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楼下已被消防车救护车围得水泄不通。这幢楼他很熟悉——是他家住的那幢。“这……这是怎么回事。”张怀瑾不由得颤抖了。心中又萌生了一个想法。也许那个自称“炽”的人说的是对的,在临安待着可能真的有危险,母亲的安危只是个幌子,让他出逃才是“炽”真正的目的。不过,这又出现了更多谜团,他与那个“炽”只是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西宁,西宁,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等着他?那是一个新的开始,还是一个埋骨之处?

“不清楚,我去找你时刚从楼上下来,还没出小区大门就这样了。幸亏你和阿姨都不在。对了,你刚刚说你在萧湖?去机场干嘛呀?”涂焜挠挠头。张怀瑾沉吟片刻:“有事,去趟西康道西宁府。”

“去西宁?你自己?也是,萧阿姨出差了,你微信里钱也有不少,想溜哪儿就溜哪儿。“涂焜有些惊讶,但又好像想明白了些,同时还带着疑惑,”你去那儿干嘛呀?”

果然,涂焜也意识到不对了。张怀瑾现在特别想含混过去,他自己的事是他自己的事,出了什么情况他自己担着,不想牵连到涂焜。便随口答了句:“去玩。”

“好啊张怀瑾,翅膀硬了,自己一个人跑那么远,信不信等萧阿姨我回来我禀报给她。”涂焜先是开玩笑,又压低声音,悄悄说:“怀瑾,说吧,碰上什么事儿了。就你刚才迟疑那好几下子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最近绝对碰上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儿。所以才会着急离家赶飞机去西宁吧。”

张怀瑾抬头看看天花板,他早就料到,要蒙住涂焜,难。这小子精明的很。啥都能猜出来。

“现在我确实遇上点儿事,有人说我在临安有危险,让我去西宁。”张怀瑾只能避重就轻,“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我家房子都被烧了……”

“你几点飞机?”涂焜打断张怀瑾。

“明早七点四十。”张怀瑾只好答实情,无它,涂焜太精了。

另一边的涂焜好像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不一会,涂棍开口,语气毫无波澜:“江南龙航GJ8977,我已经买票了。现在我去找你,咱俩一起去,一路上有个伴。”

“你……”张怀瑾还是不太想让他去,“你奶奶同意了?”

“同意了,我对她说和怀瑾一起出去玩几天。”涂焜风轻云淡,满不在乎。张怀瑾还欲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涂焜打断了:“没事,不用为我担心,我真只是想去看看。人这一辈子活着不就是为个好奇吗?‘亦余心之所舍,虽九死其犹未悔。’再说实在的,如果没有你和萧阿姨,我九年前就随父母而去了。就算为你挡刀子,我也乐意。”张怀瑾无奈,只是道:“既然你想来,那便来吧。”其实他还是有点小私心的。任何人一旦处于这种境遇,也总是会希望有一个人陪伴在身旁,要不然心理防线的崩溃就在那一念间。无人相伴,无人守望,只是一直辗转,永远在路上。他做不来。这时涂焜的反应刚好借给他东风,他也便顺势而为了。也许是涂焜料到他希望人陪伴?大概是吧,毕竟涂焜也曾于漫漫长夜中苦苦挣扎,同时又期待着黎明。也许正是那段经历教给涂焜去珍惜生命中的每一点微光,然后跟着它,成为它。

从此纵使星阑珊,夜未央,也总有一盏灯火,将这漫漫长夜点亮。

过了有一会了

还是那间咖啡厅,炽与泠正在坐着,观察着角落里的张怀瑾。泠的面前摆着一块芝士蛋糕,正一勺一勺慢慢吃。他年纪毕竟还小,嗜好甜食也不足为奇。“炽,他好像把他的朋友喊过来了。”泠一边嚼着蛋糕,一边含糊不清地对炽说。

“无妨。”炽一脸无所谓,往咖啡杯中加了一匙黄糖,用调羹搅了搅,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待他来后,看看他的天赋,若是与张怀瑾的差不多,那一并带走。”

“啊?炽,你真要这么干?用不用我先提个申请?”泠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炽突然咳了起来,同时对泠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泠拾眼,张怀瑾刚好走过。

张怀瑾也看到了泠与炽。这两个人不久前好像见过,他去楼下的那两个?搁平时他想都不用多想。概率论中没有零,一切皆有可能。可是在这种境遇下,便不由得深想了。他们两个是那“炽”背后的人吗?不见得吧:那大一些的顶多二十出头,看着涉世未深,那小一些的也不过十来岁,瘦瘦弱弱的,脸上稚气未脱。不过,他忽略了一点:有的人看似人蓄无害,实际上是个硬点子、狠茬子。

张怀瑾越想越发毛,感觉有点尿急,便要出咖啡厅去上厕所,经过那两人时,年岁较小的那个对他笑了一下。

这笑,有些瘆人。

他设理会。

上了个厕所,回来,只见涂焜又给他发消息:“还有几站就到萧湖了,去哪儿找你?”

“3号航站楼,国内出发,值机大厅,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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