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第三个条件是什么?”看到濮明霸说完,坐在边上的戚胜凡警惕地问道。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能等到时再看。”濮明霸皱着上斜眼,嘴角却挤出笑容回答,眼光不经意间飘向牧牧,又立即收回。
“你还没介绍你自己呢。”牧牧脱口而问。
“你个小孩,没大没小的,没轮到你说话!”老贵见牧牧发问,觉得他有些唐突,想制止已来不及了。
“哈哈,不用濮老板自己说,我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你应当也是旅馆创建人之一吧?”满脸麻点的骆宾格接过话说道。
“别乱猜!”濮明霸向着骆宾格不满地白了一眼:“你虽是算命先生,见的世面多,但也不能凭自己喜好乱猜测。我看这样,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大家也确实累了,各自回到席子上躺下休息,并无多言。
次日,牧牧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嵇寄思、裴津西几个人在门口边骂骂咧咧的,原来他们几个睡在旅馆右边的人早早醒来,想出去走一走,发现旅馆大门已被人从外面锁死,旅馆老板濮明霸不见了踪影,但吧台后面的厨房餐桌上准备好了十份早餐。
见其他人都起床了,牧牧也跟着大家起床洗漱,吃过饭后,还没见濮明霸人影,门又打不开,便坐在自己席子上听大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不知等了多久,正当大家快要失去耐心时,旅馆的两扇门被轻缓地推开,濮明霸拎了些鱼肉等菜在手上走了进来,看到大家急不可耐的样子,忙抱歉道:“我一早出山去弄了些菜回来给大家加餐。这不,快到傍晚了,我们还是抓紧举行举棺迎舞仪式,招来金鸦吧。”
说完,进入旅馆,到后面厨房放下菜,组织大家做仪式。
那棵金树仍在旅馆门前熠熠发光。
全部的人还是像昨天一样换好衣服跳完棺材舞,依次走到濮明霸面前抽血,但这次每人抽两针筒血,比昨天加了一筒。
抽完血,牧牧举着盆子放到自己头上,随着濮明霸的骨笛声响起,那只乌鸦飞到金树顶上站了会,见没有危险就跳到盆子边缘站着,低头开始喝起血来。
这次牧牧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当乌鸦跳到盆子上时,他明显感觉到乌鸦已长得比昨天更大更重一些,已闻得到乌鸦身上的腥骚味。
乌鸦还是和昨天一样每喝三口抬头朝空中“呱呱呱”喊三声,见没有危险才继续低头喝。
喝完血之后,它没有马上飞走,而是跳到金树顶上,双眼锐利地盯着牧牧看了好一会,直到濮明霸的骨笛声响起才依依不舍地飞起。
牧牧站在树旁,一动不动,他感到有些害怕,却不敢说出来。
做完仪式,十个人依旧回到旅馆里休息,濮明霸给大家做了丰盛晚餐。
吃过饭,十一个人围在桌前。
按照昨天的约定,九个人要进行自我介绍。
戚胜凡第一个到达血盲山,他的脸跟身体一样十分清瘦,他率先发言:“我是一名道士,年轻时就常跟着人巡山问庙,后来自己找了个庙进行修炼,偶尔出去做做道法,度化他人,算起来干这个营生也有二十多年了。
有一天,我接到个活儿,要我去一个偏远山村的人家做法事,是个小媳妇喝农药走了,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
这家人婆婆很强势,生前虐待人家小媳妇,死后也不让她进村里祠堂,就放在离村几百米外一座孤零零的破房子中。
去之前,我以为这家人会有人陪在身边。没想到去了之后,男主人过来带个路,拿了点蜡烛香纸,给了些钱后,就不再现身,留下我一个人在破旧房子中。
一开始我还一本正经地念着经,做着道法,到后面越做越感到瘆人。
那个小媳妇喝的是滴滴畏,张着嘴,老远处就闻得到一股刺激性的甜味,双眼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棺材也没有,就用个破草席裹着,下面垫了两把长凳,放在厅中央。
到了下半夜,天气越来越冷,我又冷又饿,实在受不了,就想跑出去。
那个小山村我并不熟悉,外面到处暗摸摸的。
我在跨过一条小沟时,人没站稳摔了一跤,头上碰到块石头,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绑在那个旧房子的柱子上。
男主人见我醒过来了,抬手摔了我两个巴掌,说他一早来到房子时,竟看到我搂着她媳妇睡在大厅的地板上,气愤之下拿了根绳子将我缚住,还污蔑我奸辱了他媳妇,连他媳妇的裤子也弄丢了。
我大吃一惊,却百口莫辩,被打了一顿后,灰溜溜地回到庙里。
自打回去后,就发现自己嘴里有时会吐出黑色虫子,手指和这里其他人一样发黑,有时发作起来全身疼痛难忍,如有千万只蛔虫在肚子里撕咬,因此,到处求解药,最后走到这儿来了。”
“精彩!精彩!”听完戚胜凡的故事,濮明霸带头鼓掌,胡子乐得上翘,眼神看向骆宾格。
“我是第二个到达血盲山的人,接下来就由我来说吧。”骆宾格理着短平头,一眼看上去人很精明,但脸上的麻子让人看着不舒服。
“我生在农村,从小就讨厌干农活,在年纪稍大一些就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在外漂泊做些小生意,随着年龄增大,我渴望找到一份安稳又轻松的生计来养活自己。后来碰到个算命先生,拜他为师,因此习得一门只要动动嘴皮子便能营生的技艺,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半年前,我像往常一样在街边摆摊时,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来到摊前,他说:‘我知道自己三天后会死,但不知道怎么个死法,你能不能帮我卜一卦?’
我算命卜卦也有二三十年了,见过各色各样的人。有问事业前程的,有算婚姻财运的,有卜地基房梁时辰的,有为子女祈福平安的,但像这种想要知道自己何种死法的,还是第一次碰到。
在他给了我他的生辰八字后,我知道凭自己的水平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无奈之下故意将师父时常挂在嘴边一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偈语搬出,没想到那名中年男子听了后泪流满面,他说我明白了,便留下一个双灯玉佩,飞快地走了。
我在后面偷偷地跟着,一来对他三天后究竟会是何种死法感到好奇,二来觉得收到双灯玉佩太贵重想退还给他。便一路跟着他走到镇上一个废旧祠堂里,自己双脚刚踏进大门,就被人偷袭了,脑袋被一根棍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被绑,一根粗绳套住脖子吊在空中,但脚下还有个凳子可以踩,而正对面悬空吊着的正是之前来找我算命的那名中年男子,他双眼紧闭,舌头长长地伸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吓坏了,努力挣脱捆绑后,跳到地上,飞也似地跑回家。之后就和戚胜凡一样,出现体内无缘无故撕咬疼痛,嘴里吐黑虫子的病状,后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
听完骆宾格的故事,濮明霸点了点头,朝着樊默花努了努嘴。
樊默花化了浓浓的妆,脸上的粉底很厚,却依然遮挡不住岁月的皱纹。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扭捏了一下自己粗壮的腰,猩红的嘴唇像是打开了一把机关枪。
“我从小就爱漂亮,十六岁跟着别人到理发店学美容化妆,尽管学了几年,可我每次给人化完妆,别人都不是很满意,不是说我画得太浓就是说我画得太死板,跟画死人妆一样。我很生气,却改变不了自己。
后来听说殡仪馆要招入殓师,自己去应聘,没想到聘上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嫌弃我化的妆,生活过得好不惬意。每天面对的男女老少,不论他们生前是如何飞黄腾达、亨尽荣华富贵,还是对生活失去信心,充满绝望、颓废、消沉,但到了我面前,我都一视同仁,我用心让他们看起来对人世间还有期待、有所向往。
这种安稳的生活持续了多年,我一直满足于这样平淡、不被打扰的日子,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有人愿意走进我的世界。
但自从见了一个我自认为品相极为满意的中年男子后,我的生活节奏完全被打乱了。
那天,殡仪馆送来一名中年男子,是意外去世的,我一看心动了,心里暗暗叹服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但英年早逝,太可惜了。
他的伤不复杂,后脑勺有个血洞,处理起来很简单,我按常规给他化完妆就下班了。
回到家吃过晚饭,一个人出去散步,走到一座桥上时天色已微暗,对面走来一个男子,一开始我并没有很在意,可他走到我跟前时竟诡异地笑着,而且脸色苍白,涂着浓厚的妆,特别是双唇画得猩红猩红的,我正想仔细多看一眼,那人一下消失了,我猛地想起这个男子就是我白天画过妆的人,吓得转身就往家里跑。
第二天我早早地跑到殡仪馆,一看那名中年男子还躺在冰棺中,只是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而我工作室常用的那支红色唇笔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我趁着没人在场之际,打开冰棺,想把那支唇笔取回,哪知棺盖突然砸下来打在我后脑勺上,我一个扑棱,整个人趴到棺材里,和他竟然脸对脸地贴着,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他死死抱住,直到单位同事来上班之后才把我救出来。
之后,我的情况和大家一样,历经周折才找到这里来。”
“喜欢上一个男人可以理解,但把人家身上的东西偷偷割下来保存就过份了吧。”听完樊默花的介绍,濮明霸阴冷冷地说道。
“你——你——你血口喷人。”樊默花脸上瞬间一道红一道紫。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家隐蔽的化妆室里应当收藏有三十多份阳Δ物吧。”濮明霸盯着樊默花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你太过份了,既然你把话说到这,我也不隐瞒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
樊默花正要说下去,边上的郁荣飙伸出手把她嘴捂住:“你的故事结束了,轮到我来说了。”
濮明霸朝郁荣飙点了下头,示意他说下去,不理会樊默花双眼正凶恶地盯着自己。
“我的工作对于许多年轻人来说,有人宁愿饿死也不会选择从事这份工作。我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会选择从事这一职业。”郁荣飙长得虎背熊腰,但说起话来却轻声细语。
“别这么说,你还只是个背尸人,你这样一说,让我这个赶尸人都无地自容。”展大步听了郁荣飙的话很不是滋味,随口接了句。
“生活不易,人各有路,活着就好,不用比攀,阿弥陀佛。”戚胜凡打了个圆场。
“好吧,我继续。”郁荣飙清了清嗓子,“我原是一名水泥厂的搬运工人,每天干完活回来都是灰头土脸的,但我对自己的这种生活早已习以为常,直到有个亲戚看到后说:‘你有这个力气,还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更轻松点的工作,收入高,也不用一天忙到晚。’
我听了他的劝,跟着去了,没想到是去给人背死尸,一开始我也接受不了,更怕家里人知道,后来慢慢习惯了,竟然从内心接受了。
这个工作虽然不够体面,但收入高,来钱快,而且还很轻松,每天真正干活只有几十分钟,最多也就忙个一两个小时,比起之前不知舒服多少倍。
但人又是个很奇怪的动物,有些东西未接触前会很害怕,一旦接触多了,你不仅不会害怕,有时还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比如,对于死者,你只要进到他家里,看到他的家人和他的生活环境、遗留的物品,你大概就能猜到他生前在家中的地位、生活的质量,他是不是幸福,临走前是不是很痛苦,在你把他放到背上的同时你已称出了他的份量。
随着背的人越来越多,我对死人反倒并不害怕,而是越发想猜测背上的人一生是怎么度过的,虽然明明知道那与我毫无干系,但这种欲望却在一天天地变得强烈起来。
有一天,我接了个活要到城区一个较偏僻的房子里背尸,死者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家除了一个还能走两步的老头外,没有其他人。
下了班,我原本可以在家好好地休息了,但不知哪根神经短路了,我突然很好奇那个老太太走后,老头一个人在家是怎么过的。
我心里想好了借口就往他家走去,那个老头家在七楼,我走到四楼时,楼梯口站着个小女孩,她说:‘叔叔,我爷爷病了,你能不能帮我带他去看看?’
我说:‘可是可以,但要看看情况再说。’
她就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走,穿过一间又一间的房子后,小女孩人一闪不见了。
我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就拼命地往回走,可那幢房子好奇怪,明明只有不多的几套房,但我走了半天恁是找不到来时的楼梯口,最后没办法,走到一户人家的厨房里,用力摔了一叠碗,自己才清醒过来。
等我走下楼梯时,碰到两个路人,他们看到我后失声惊叫,说我身上背着个死人,我放下一看,竟是早上那个老头。
受到惊吓,我在床上躺了三天,自己什么时候中了盅也不知道。”
“你接触的多数是‘热货’,去世时间比较短,还有一些温度,手脚不是那么僵硬,比起我们来,不知要幸福多少倍。”梳着背头发型,一看就是个精明人的嵇寄思接过话。
“我是第五个到达的,我来说说我的故事吧。
我从小在河边长大,家中世代以捕鱼为生,附近河段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哪里容易积东西,我们了如指掌。
但世事总不平宁,每年跳河的、各种原因淹死的人不在少数。在河边生活久了,我们碰到的也多,不捞吧,心里过意不去,捞吧,又觉得晦气,特别是那种跳河的,往往恨意重、冤气大,捞上来时形象恐怖,有的身形僵硬,有的全身肿胀,有的腐臭发烂,没有一定胆量的人是不愿意去碰的。
有的家属哀求我们,我们接了活,捞上人后给我们一些报酬,我觉得是应该的,没有报酬哪个愿意去湍流、深水潭捞在水里泡了几天的人?就算是平静水面捞人,船装了那样的人一股味道不说,那晦气可不是说走就走,可能还会带到身上、带回家中,谁愿意呢?花钱买平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扯远了,回归正话。
作为河中捞尸人,我们的收入并不稳定,空闭时我们更多的会去撒网捕鱼,头天晚上沿河撒几张网,第二天一早收网,捕到鱼就拿到附近市场上出售,换些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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