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即便如此他也可能固执地想要帮助自己。

夜笙握紧拳又松开,良久,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说是一定会说的,但不是现在。

他要等方忆足够强大后再向他坦白一切。

否则,就如他今天遇到的那伙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差点让他翻车的强奸犯那样,方忆说不定就死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失去一切。

做出决定后,夜笙陡然觉得精神一阵放松,这才知道之前自己已经绷紧到了极限,紧接着,他听见方忆的呼唤。

“所以阿笙,为了搞清楚bug到底出在谁身上,下场游戏,我们四个,或许还可以叫上那个洛尘,我们五个一起开场游戏吧。”

夜笙一愣,“啊?”

……

夜笙与方忆在咖啡厅喝完下午茶,又去一旁的步行街吃了点小吃,他们默契地不再谈有关虚构游戏的一切,只是如寻常人一般和朋友闲聊着有的没的的事情,譬如最近感情状况如何,又譬如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的。

而当夜色攀上天幕,夜笙仰望了下洁白的月亮,朝方忆挥挥手,“那今天就先这样,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方忆喊住了他,脸上忽然勾起一个贱兮兮的笑。

“打的那一架,爽吗?”

夜笙一愣,很快,大笑着远去了,只有响亮的回应在空中回荡,“爽爆了!”

?

回到家时,已近八点,即便是白昼较长的夏日也无法阻挡黑暗的到来,客厅里一片漆黑。

夜笙开灯,却见桌上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着,不由得皱起眉,下意识倾听起萧晚那边的动静来,可灵敏远超常人的双耳就连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未能听到。

她这是……出门了?

不知为何夜笙总有点放心不下,想到今早萧晚反正也私闯了他家,遂掏出了备用钥匙直接开门走进了对门房中。

入目,一片漆黑。

而当夜笙开灯的瞬间,沙发上的身影就把他吓得差点没拔出刀来,直到他定睛一看才看清:

那是萧晚。

黑发的女孩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环过膝盖抱紧在胸前,小熊睡衣上的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这可……如何是好啊……

夜笙从未想过萧晚会是这样一个重视感情的人,他本能地觉得她理应与自己相同,能够以很快的速度调整自身才对。

但眼前的现实否认了他的自以为是。

强忍住叹气的冲动,夜笙沉默地走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准备先让房间里多点声音活跃一点。

上次没看完的动漫片段自动续播,一名头发金灿灿眼睛红通通的男人随手甩出一刀,在可爱的白毛小女孩的脸上划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夺去了她的双眼。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走近,五指并拢成刀,朝着小女孩的胸口赐下。

啪。

夜笙关掉了电视,一种想要捂脸尖叫的冲动涌上心头。

丸辣!

这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难以言喻的尴尬笼罩在夜笙心头,令他开始坐立不安,就连原本打算用来安慰的话语也说不出口了,只好掏出手机开始刷网站装作无事发生,可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目光一个劲地飘向萧晚的方向。

只是由于兜帽的遮挡,他始终看不真切女孩的神色。

在他第七十九次偷瞄萧晚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有什么想问想说的就说,别看了,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夜笙被这么一说顿时更尴尬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小熊脑袋歪了歪,萧晚似乎笑了,“我好得很。身体健康,生活如意,还活在一个起码现在还算和平的时代——有什么不好的。”

夜笙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在他已经经过的一生中,有很多人对他做出评价,最初有人夸他聪明、安静,似是褒奖,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就渐渐被认作“冷淡”“孤僻”“不近人情”。

换言之,即是不懂如何表达情感,不懂怎样和他人构筑关系,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旦脱离了扮演的角色、剥去他掩饰自己的面具,当他真心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总会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

连对身边的人说一句安慰的话都做不到。

萧晚亦没再说什么。

她从未期待过来自他人的安慰,刚刚那番话与其说是反讽夜笙,不如说是在痛斥她自己。

痛斥这个二度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的自己。

可过了会,却有沙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夜笙平视前方,慢慢说着。

“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让你好受些,或者让你起码减轻一点负罪感。”

“我本想用告诉自己的话来告诉你这只是一个游戏,你没有必要投入如此多的情感。可真到了嘴边才发现,这种说法也就能骗骗我自己了。”

“我也想过说错的不是你是那个死去的世界,可转念一想,我们也确实犯了错,所以我又无法说出口了。”

“想了这么半天也想不出来一句好话,我的社交能力也算是没救了。”他苦笑一声,扭头看向萧晚那迷茫的双眸,轻声道,“我没法让你轻松一点,绞尽脑汁也只有一句听着甚至有点傲慢的话,还很中二。”

“但我还是想把它说给你听,希望你别笑我。”

夜笙垂眸,声音低沉,却显得坚定。

“我们做错了很多:擅自向爱米娅许下承诺,擅自向她描述充满希望的未来,擅自让她见证了绝望的现实……”

“这是我们无可否认的罪责。”

因为如若没有承诺,那么即使痛苦,即使迷茫,她和火种也能在那个世界延续;如若没有希望,那么纵然窥见现实也不会绝望至此般地步。

“但,这是‘我们’的罪。”

“问出那个问题的人是我,说服她面对索斯特的人是我,没能拯救她的人也是我。”

“我们两个是同罪的共犯。这绝不会是你一个人的错,起码应当由我担起一半的罪责。”

夜笙弯了弯眼眸,伸手,揉了揉小熊脑袋。

“所以悲伤吧。悲伤之后就该赎罪了。”

“不用害怕,因为至少还有我陪着你。”

……

夜笙躺在床上,突然又想起之前说的那番话,顿时羞耻地捂着脸无声尖叫,在床上翻来覆去。

我到底干了啥?又TM的在说什么鬼话!

至少还有我陪着你?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这下真社会性死亡了啊啊啊啊!

夜笙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自己离开前萧晚那诡异的平静,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这下估摸着要掉声望了……

?

萧晚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月亮,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角,抹去最后一点泪光,向后仰躺下去。

在看了好几秒天花板后,女孩翻身拉上薄被,嘟囔道:

“还挺会说的。”

哪怕悲伤并未因此减少,痛苦也未因此减退,但光是有人愿意与她一同分担这份罪责,便足以令女孩获得久违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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