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筱接过照片看了一遍,心里大致有数,她冷漠开口。
“你们殴打总经理和厂长,这件事对公司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直接导致公司无法正常运转,接下来的订单若是无法完成,造成的损失,应由你们来赔付。”
说到这,薛筱看向警察,“他们的行为对公司造成影响,这件事,我们是否可以追究责任。”
警察点点头,“就法律而言:故意毁坏财物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处罚金;因劳动者违法或者违约行为,给用人单位造成损失,需按照5%~100%进行赔偿,并可以单方面取消合作;有组织有预谋的寻衅滋事,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者,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聚众闹事,扰乱工作秩序,对首要分子,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对参与人员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剥夺政治权利。”
说到底,不管哪一条,都够这些人喝上一壶,更何况还有数罪并罚一说。
为首民警看了看台下员工,又看了看林慕清,微微叹息,劝解道:“这件事要我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也不容易,都是外来打工的,你们有错在先,没发工资,他们也是没办法的,实在不行让他们出个医疗费,写个担保书就算了。”
可不等林慕清说话,薛筱愤然开口,“不行!若是这次放了他们,还有下次怎么办?公司担不起任何风波,一旦因为他们,公司破产了,我们的损失找谁要?”
林慕清暗自松了口气,若是这句话让他来说,可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有时候,就需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看向民警,有些难为情。
“薛筱说的在理,公司生存、发展都是大事,这次轻饶他们,保不齐还有下次,而且,他们若是突然跑路,整个公司会瞬间瘫痪......。”
台下员工听着林慕清冷漠的话,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里。
林慕清突然话锋一转,笑着询问,“但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协商,警察同志,这件事我们还是会向法院起诉,追究这些人的刑事责任,只不过我们会选择庭外和解,只要这些人跟我们签字,达成和解条件,以一年的工资和绩效当做赔偿,用以支付廖国忠等人的医药费,一年内服从公司一切安排,若完不成工作,擅自离职,视为和解失败,公司将继续起诉。”
“此外,对于领头人我们要严惩,不接受任何调解,必须把他抓起来。”
民警看着林慕清,他从警多年,对方打什么主意他一眼便看穿了,但这件事没办法,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最后他也只能无奈说道:“只要他们同意就好。”
有了警察的应允,林慕清看向薛筱,后者会意,她正声说道:“林总已经给出和解条件,你们如果同意,我们就按照这个执行,如果不同意,我们就听法院判决,给你们三分钟,自己决定。”
“我不服.....!!!”
突然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庞利不顾身边工友阻拦,径直走到最前面,质问薛筱。
“你们不发工资,贴出告示,这件事是你们有错在先,我们只是为了要回工资,才找到你们,最开始动手的是何涛,廖国忠还手后,事情才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这件事最多算互殴,不应该算闹事。”
他这一番话,让有些心死的员工,重新活络起来,饶是警察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呵呵,公告?”薛筱冷哼,“你把公告拿出来我看看。”
“嘿呀,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庞利也被气急了,不顾身边众人如何劝阻,直接跑出会议室,一路火花带闪电,小心翼翼将告知书撕了下来,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跑回,他把通知书重重拍在林慕清面前。
“这是什么?”
“好样的...。”
不少员工心中暗喜,只要有人出头,只要有人把这件事扳回来,那就可以大事化小了。
薛筱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头,她很难相信,公司居然还真有这种智障,她一步上前,指着通知书最后一栏,时间。
“你睁开眼看看,这个日期是什么时候的。”
“日期!!!”
众人一怔,是了,通知书贴出来的时候,有不少人还在骂他们连日期也不改一下。
警察深深看了眼林慕清,心中已经把他划到奸商一列。
这份通知书是以前的,也就是说对于今天而言,这件事压根不成立,而他们与员工签署的劳动合同上,发工资的日期也没到,况且,之前拖欠的工资已经发了一个月,按道理,并不存在欠薪这一说。
林慕清对民警解释,“我在警局就说了,我已经借到钱了,今天让薛筱把告示贴出来,就是希望大家能记住过去的三个月,记住过往的苦难,以珍惜未来的时光,仅此而已。”
“去你妈的.....。”
“这是套路.....。”
“这是阴谋.....。”
不少员工在心中腹诽,仅有的那点希望也彻底没了。
林慕清让薛筱把和解书打了出来,众人看着和解书的内容,有苦说不出。
和解书上写着:因员工的鲁莽行为,在这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下,造成厂长廖国忠、赵智新、史纲、荣永雄等人重伤,严重影响公司正常运转,以此,要求参与闹事员工,以一整年公司和奖金绩效作为赔偿,并在一年期服从公司安排,遵守期间,不得辞职、擅自离开园区、不完成公司派发的工作,若有违背,则视为和解失败,公司将再次起诉,并追究一切刑事责任。
众人心中愤怒,可却不敢开口反驳,只能落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起,他们这一年,就真的不属于自己了。
民警也算看明白了,这群人压根斗不过这小子,及时他想说什么,但碍于身份,也不能说,离开之前,他对台下员工叮嘱。
“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切有违法的事情不要做,受了委屈可以报警,甚至可以去仲裁,打人是最愚蠢的行为。”
说完后,他看都没看林慕清一眼,领着同事快步离开了这里。
送走警察,重新坐会主位,看着台下的员工,林慕清笑的和蔼亲切。
“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相信,也不是你们的初衷,大家出来混就是为了求财,我虽然是总经理,可也只是打工仔,跟你们一样,这家公司的老板是李学明,跟我没关系,你们也知道,我才来没两天,但有的时候,不是我们想怎么就怎么,犯错就要承担,这是人的底线。”
说到此处,林慕清面带愁容,走到神色木讷的庞利面前,伸手拍了拍对方孱弱的肩膀。
“你叫庞利,对不对,家里有生病的老母亲,出来工作这几年赚的钱都送回家里了。”
他又看向庞利身边的中年大叔,“你叫闵晖,前几年跟老婆离婚,独自抚养一儿一女,上面还有年迈不能工作的父母,所以,你也需要钱对不对?”
“你叫王军,在老家刚建了房子,准备结婚,我提前恭喜你,新婚快乐。”
“你叫孙远......。”
“你叫王建华......。”
“你叫胡浩......。”
林慕清每路过一个人身边,都会将他的困境说出来,一路走过,几十人竟无一人说错。
这让这群员工有些动容,虽然他们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秘闻,相熟的工友大多知根知底,可林慕清才来多久,竟然能了解这么多,饶是站在台上的薛筱也有些吃惊,很好奇他是从什么渠道了解的。
离开人群,林慕清走上讲台,语气沉重,“我叫林慕清,跟你们一样,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为了生计千里迢迢跑到滨海,所以我很清楚你们的感受。”
“今天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们之间也没有冲突,所以,你们是否受到处罚,跟我没多大关系,但.....,你们太莽撞了,若只是闹事讨薪也就算了,你们居然打伤廖国忠,要知道廖国忠可是公司二号人物,董事长的亲信,你们把他打成重伤,董事长会饶了你们?”
说到这,林慕清心中苦涩,眼睛有些湿润,“我想为你们求情,想让你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随便赔偿个医药费就好了,可李学明那怎么交代?一旦这件事他不满意,你们觉得,凭他跟廖国忠的交情,会不会趁机报复?”
这句话让所有人惶恐不安,李学明和廖国忠的关系,他们太清楚了,这俩湾海佬什么德行,从发工资这件事上,就不难看出。
“他妈的李学明,你不得好死。”
神情落寞的庞利突然开口,他这一骂,引得其他人也破口大骂。
“诸位,诸位.....。”
林慕清提高嗓音,用手示意大家安静,“各位兄弟,今天我林慕清在这保证,只要我当总经理的一天,我就会想办法保证你们的利益,刚刚的和解虽然无法改变,但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最适合的途径,把你们的工资都发给你们,也许名义不同,也许时间不同,但总之,我一定会让你们拿到钱。”
林慕清说的情真意切,声音慷慨激昂,他看向薛筱,在后者茫然的眼神下,说出了石破惊天的话。
“薛筱,我昨天借了两百万,今天上午发了一部分工资,你现在再给每人发三千,这笔钱就当做我个人借给兄弟们的,什么时候还钱,等以后再说。”
“什么!!!”
薛筱下意识惊呼,不仅是她,其他员工也是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庞利突然跪在地上,痛哭,“林总,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刚刚误会你了,以为你跟李学明一样,都是来压榨欺负我们的,没想到,这家破公司,只有你把我们当成人,当成自己人。”
不知不觉,庞利在自己人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他本就老实本分,很多员工对他感觉都很不错,他这一跪,也就真的打消了所有人的不满。
在林慕清几次用眼神的示意下,薛筱忍着不悦,将钱挨个转给他们个人。
拿到钱的那一刻,他们彻底相信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其实,林慕清这些煽情的话,换做往日,虽也能让人感动,可效果绝对不会这么好。
围城必阙。
这群员工如同被四面包围的残兵败将,鳏寡孤残,几乎每个人身后都有他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当他们看不到希望,更没能力抵抗,这群人的心已经死了,可突然,有人把铁桶般的城墙打出一个缺口,并告诉他们,跟我走,我带你们活下去,从绝望到希望,这群人自然会奋不顾身的冲向他。
兵法云:歼敌,须弱敌。一、弱其心智,二、劳其筋骨,三、断其粮草,四、分化敌军,五、久困于城,六、激化矛盾,七、封爵招降,八、里应外合,九、全歼敌军。
上位者惯用的套路,无非就是我把你打伤,然后再把你医好,此后,你便会对我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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