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一头有个老妪,声音软糯温柔,为人和善,年轻时也是一位美人。
她厉声问道:“两年了,家里都不知道来个电话。生日也不知道回家来过。我啊,我啊。真真白疼你了。”
凌龙扣住听筒,不让她听到自己叹气。随后说道:“师娘,我确实有点……有点忙,这生日也没打算过,哪有那么多时间啊……”
桌上的蛋糕很大,菜是龙云炒的。
师娘却不论他说的什么借口,只更加严厉地说道:“你个小屁孩,你忙什么?今天是你生日吧。赶紧回家来。你不知道,你老师天天都念叨着你呢?生日是多么重要的日子啊,那不光是你的喜日,也是母亲的难日。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快,我在家等你。”
兄弟两人听到“母亲的难日”几个字时,脸色同时一变。龙云却还见过母亲,凌龙出生时就只剩哥哥一个亲人。去年也是这样,那天生日,师娘也打来电话。凌龙好不容易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便是抽刀断水,再是果决,也总有人让你抹不开脸面。
师娘的话里有些恼了,凌龙有几分烦了。为何不见,世人皆知。她呀,许自己装糊涂,却不许你装糊涂。
“师娘,我,去不了。”,凌龙坚定地说。
师娘追问:“怎么去不了,出什么事了?”
凌龙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因为我哥哥来了。”
师娘喜道:“那正好啊,你们兄弟俩一块来。正好尝尝你师娘我的手艺……”
凌龙硬着头皮说道:“我们真去不了。”
师娘听出其中语气比方才稍强,立刻急了,质问道:“怎么去不了。又不是外人,小凌龙,今天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你还有良心没有,你老师想你都想得病了。我和老李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是有三个儿五个女。就养大了你一个娃娃,等我俩死了,这家产不都还是你的吗?你个小子,到了末了,连个生日都不回家过。我,我……”
边说着,电话那头就抽泣起来。凌龙握住手机失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喂?喂,信号不好吗。小凌龙,你听得到吗?”,师娘不停的追问。
凌龙只是无言。
“喂,怎么刚换的7G网怎么还卡?我也没开AR啊。”
“喂……”
“喂,听不到吗?”
“喂……”
师娘挂断了电话又重新打回来,凌龙还是接了。
他说:“师母,您应当知道的,我和老师老死不相往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电话那头的呼唤声戛然而止,两个人全都沉默,电话两头,针落有声。
师娘那头隐约有抽泣声,一般人是听不到的,但那瞒不过凌龙的耳朵。他装作没有听到,狠下心来继续说:“师母,您注意身体,早些休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另一头,她把白发卷起,回忆往昔,手掌伸在空中比划着那时凌龙的身高。咬了咬上嘴唇,两行老泪便止不住地流。擦了眼泪,骂道:“两个倔种,一个模样!”
普天同庆,无过今日,奈何无言。
凌龙不说话,龙云也不说话。两个人各自吃着面前的菜,难免有些压抑。龙云先开口了,笑道:“倒不如那年让李忠那老小子死了,倒还省心。好好的日子,他偏偏打电话来添份不痛快。真是个煞风景的家伙。”
凌龙加了一筷子菜,嘴中无味,淡淡说道:“我还无妨,倒是没人会明着骂我忘恩负义。最多师娘在心里骂我罢了。哥哥却两样,也不怕别人说你‘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且看刘邦,身后千载,骂声不断。”
龙云听了,捂着肚子大笑。凌龙脸上一红,问他为何发笑。
龙云答道:“你还真当你哥是皇帝了不成。还飞鸟尽,良弓藏呢。飞鸟若尽,我为良弓,我也来影蝠山这边长住!”
凌龙听了,心中欢喜却藏着不露。龙云看破不说破,17年前,他就晓得他哪一声哭是饿,哪一声哭是尿,怎么会不知道弟弟此时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儿。闲着无事,伸手去骚他的痒,不多时,影蝠山上飞鸟尽,空谷中传来兄弟两声大笑。
乱世聚少,次日天明,龙云离开影蝠山。
“我走啦!”
“哦,拜拜……”
此……便去,
一别千年久
一望沧海田
同根生蒲苇
各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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