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吗?”
“没有,没有,微臣这就去办。”
朝霞把整个天空染红了,大地也火红火红的,特别是金谷园,地上的木板因打了脂油,金黄得放亮,红亭中间,绿珠眉头舒展,十分从容地弹琴,妹妹宋伟玉笛横陈,悠扬地伴和,亭外,七彩的少女们和着节拍翩翩起舞,时而长袖广舒,时而翻转反复,成线成片,似彩虹似花园。突然,“戛”地一声,琴声笛声一齐收音,少女们都诧异地停止了舞蹈,看着绿珠。
绿珠依然从容,站起来,理了理吹得散乱了的乌发说:“姐妹们,这是最后一曲了,不奏完,奏完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连一点念想也没有了。”说完,眼里噙满了泪水,他不想让少女们看见她流泪,转过头去,轻拭了一下眼角,再对少女们说,“一切都过去了,姐妹们,车已备好,带好自己的东西,各奔前程吧!”
“绿珠姐姐,我们不走,我们跟着你!”一个少女哽咽着说。
“其实绿珠也舍不得姐妹们。如果能让姐妹们过上好日子,绿珠怎么也不会要姐妹们走的。皇后去了,绿珠就算活着也无心了。不说了,姐妹们,车在外面,钱帛每人一份,也都替姐妹们放到了车上,不出意外,钱帛也够姐妹们一生受用了。走吧,不要回头。”
金谷园出口,一百多辆马车一字排开。少女们依依不舍哭哭啼啼上了马车,离开了金谷园。
红亭处,茕茕立着绿珠和宋伟。
宋伟的双眼红通通的,她说:“阿姐,阿妹错了,不该来,让阿姐伤心了。”
绿珠捧起宋伟的泪脸:“阿妹呀,你来,是因为这里有你的亲阿姐。你没错,是天下的男人们坏了,错了。”
“阿姐呀,我们该怎么办呀?”
“阿妹呀,回去吧,回到我们的老家,替阿姐祭扫好我们的父母,不要再出来了。”
“不,阿妹还要跟着阿姐。”
“傻阿妹,你还小,不懂事,快回去。来,把这笛子给阿姐。”绿珠把宋伟手中的玉笛拿了过去,连同琴一起抱起,走出红亭,来到金谷园的边上,然后回头对宋伟苦笑了一下:“阿妹记住,女人,特别是如我们这样的女人,嫁一个本分老实的男人才是正理。”说罢,将琴和玉笛一同仍进了金谷园下的溪水中。
“阿姐——,”宋伟喊一声,冲出去,抱着绿珠,痛哭不已,“要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阿姐回去不了啦!”
“阿姐----”宋伟紧紧地抱着绿珠,浑身颤抖。
“走吧,阿妹!”绿珠把宋伟推出了金谷园。
宋伟把脸一捂,头也不回地向等候的马车而去。
太阳照着金谷园中的绿珠,血人一般。
司马伦当上皇帝,孙秀就不是以前的孙秀了,他已青云直上,官居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此时,他正赶往金谷园,出发前,特别打扮了一下,崭新的官袍,特别是冠冕上雪白的貂尾,一颤一颤,惹人的眼,撩人的心。身后是一溜不同式样的立车、安车,其中有二辆非同一般的豪华,一辆是他自己坐的,另一辆空着,专门留给绿珠的。他奉旨前来,而随同他来的都是府上的亲信。临出发,他告诫亲信们,此次行动虽为奉旨,但所有行动均应保密,不得声张。所以亲信们从路上一直到金谷园都默不做声,也不随便走动,只是惊愕地四下打量,合不拢嘴,疑是天上人间。
金谷园空荡荡,只有绿珠端坐红亭中间,对着铜镜理装。
孙秀进园看见绿珠,身体打了一个颤,呼吸粗大起来,干咳两声,调整了一下心情,规矩地走到红亭边,一声不响地看着绿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呸,什么东西!”孙秀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下自己,壮起胆子,踏进红亭。
绿珠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将最后一根金簪插进了发髻,然后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绿珠,还认识本官吗?”孙秀终于笑着说了一句。
“认识!孙秀,你如何敢到这金谷园里来?”
“绿珠,现在这普天之下还有我孙秀不能去的地方吗?”孙秀十分自信,语气中含有炫耀。
“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你,去我的府上享受荣华富贵。没有你,我天天拥着你睡,遗憾的是在梦里。你看,接你的车队都来了,只要你答应,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
绿珠终于看了一眼孙秀,淡淡地说:“你有石崇富吗?”
“没有!”
“你有楚王俊吗?”
“没有!”
“你有贾皇后的大权吗?”
“没有!”
“那你凭什么说能让绿珠享受荣华富贵?”
孙秀不好意思,扫视了一下金谷园,寂寥冷清,说:“问题是现在已今非昔比。”
“到你那里不也是不能昔比吗?”
孙秀说:“就算你说得全部是对的,可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了。”
“是的,是由不得我了。”绿珠轻轻地说完,走出红亭,鄙夷地瞟了一眼孙秀说:“你知道我这是要到哪里去吗?”
孙秀自信地说:“当然是去准备一下后跟我走!”
“那好吧,我去准备一下,你等一会。”绿珠说完,向北面走去。
孙秀不敢跟着,怔怔地守在红亭边,看着婀娜多姿的绿珠越走越远。
绿珠走到北面的最边沿,竟然回转身,破天荒对孙秀一笑。孙秀浑身酥软,赶快应着咧开了嘴,露出一嘴不整齐的黑牙。
绿珠再回过头,向前轻轻地跨了一小步,便坠身于金谷园下的溪流中。
“绿珠!”孙秀惊醒过来,大喊一声,猛地向北面冲去,不安地对着下面大喊:“绿珠,你不能这样!”
除了谷底的回声,什么也没有。
几乎同时,从春山边走出两男一女三个人来,每人捧着一个朱红大陶罐,三人默默地走到出口处,默默地将陶罐摔碎,陶罐脆亮的破碎声引起了孙秀的注意,他觉得有两人似乎在何时何地见过。猛然,他记起来,高声命令:“快抓住他们,他们是贾氏余孽董猛和程璩。”
但迟了,破碎的陶罐里全部是蜡油,董猛和程璩两人朝天吼着,徐妈点燃了浸满蜡油的地板,地板也是打了油脂的,霎时,熊熊大火封住了金谷园出口。
孙秀和随行人员明白过来,疯也似的冲向火海,想冲出金谷园,但被三个火人死死地抱住、堵住。火越烧越大,整个金谷园全燃烧起来。
孙秀在火海中大喊:“救我!”
但声音很快就淹没在火海之中。不一会,红亭塌了,金谷园的地板从中间坍了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的漏斗,“扑腾”在火海中的人们赶集似的滚在漏斗中间,挤叠在一起,火越烧越旺。终于,漏斗烧开了,火球坠入冰冷的溪水中,冒着黑烟,发出“吱吱”的响声。
最后,火熄灭了。
富丽堂皇的金谷园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铜柱,四季潭里漂浮着许多黑球,谁也认不出谁是孙秀,也没有人来认谁是孙秀了,所有的,一齐流向远方。
南方。
武陵。
清澈的小溪。
溪水上,一片一片粉色的桃花流向远方。
一群疲惫的骑士,为首的叫荆不开,骑走在最前面,背后坐着一位略带肥胖的中年女人,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紧紧搂着荆不开的腰,头贴着荆不开肌腱闪亮的背心,不出一言。
荆不开勒住骏马,停在溪水边,对身后的女人说:
到了,前面就是桃花源。
本书其他人物的最后结局:
赵王司马伦在孙秀死后不久,就遭到以齐王司马冏为首的各司马封王的起兵讨伐,最终兵败,饮金屑苦酒自尽。死时大喊“孙秀误我,孙秀误我”。
幽居金墉城的太上皇司马衷在司马伦死后,迎回洛阳,继续当傀儡皇帝。最后被东海王司马越献毒饼毒死。
齐王司马冏在起兵逼死赵王伦后,迎回司马衷,独掌朝纲,又遭到另外司马封王的不满,最后被他的堂兄弟所杀。
司马威在司马衷重登帝位后,硬着头皮上朝,被司马衷看见说:“阿威掐朕的手,夺朕的传国玉玺,要杀。”旋斩首。
王戎后被强行出仕,在各司马封王之中周旋,最后忧惧而死。
王衍在战乱之中疲于奔命,为羯人石勒所获,竟恬不知耻地劝石勒称帝,石勒命兵士在夜晚推倒房墙将其压死。
贾午一家在贾南风事后全部被司马伦所杀。
祖慰在动乱中不知所踪。
子夜据说出宫后流浪到南方,嫁与一个叫郭黑略的男人,编创了许多爱情俚曲流传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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