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俞轻抚着卡尔,卡尔的眼睛时而闭着,时而睁开,就像一直在确定什么东西似的。那浑浊如洞的眼瞳里似乎溢现着缕缕悲伤。是预知自己大限相近的无奈,还只是对这个世界的眷念,和主人共度往日岁月的的追忆?

按理说这些种种,只有人类才会拥有。只有人类才会追忆,才会意识到死亡,从而心怀敬畏,或惊恐,也才会千方百计地逃离死亡。因此,眼前的情景,陈俞确定是自己将人类的情感投射在这条衰颓虚弱,行将就木的狗狗的身上。

它所表现的似有若无的悲伤也罢,隐约可见的不安也好,不过是它体内的电化程序在应着时间,按步就班地缓慢运行和释放。

它本身并不知道死亡,也没有在回忆。

忽然,陈俞叹了口气,轻摸的卡尔身体的手停下来。过了一会,他手伸过去,又抚摸了一下卡尔的头,然后才站起身来。

他转过身去,刚走几步,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呜咽,接着是一阵奋力的挣扎之声。

他的心猛地一紧,回过头去,见卡尔正奋力的挣扎,似乎是想挣脱自己干枯衰颓,胡乱踢蹬的四肢,好不容易它抬起了一下脖子,却不堪重负,头又落回了地毯上。接着,它像哭诉一般一阵阵地呜咽起来。

“卡尔。”陈俞慢慢走过去。

卡尔此时突然像是受到了巨大力量召唤,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接着,它整个身体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它迈开了步子……

陈俞不等它走两步,加快脚步,蹲下身,抱住了卡尔。卡尔的整个身体偎依进他的怀里,像个孩子,一阵一阵抽泣,发出的呜咽,令人揪心。

陈俞抚摸着卡尔的头颈,心里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菲尼克斯,生而为人,如果不做出深沉的改变,菲尼克斯怕是永远都不会有卡尔的这种行为。

如果说狗对人的亲密感是生物的预设,是狗这个物种适应人的选择演化的结果,那么人的七情六欲又何尝不是如此?包括意识到死亡,追问过去,叩问未来。

而菲尼克斯,不知怎的,在他在母亲的子宫里时,关于感性的部分在遗传的过程中丢失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陈俞从纷涌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松开抱住卡尔的一只手,掏出手机,见来电是朱莉娅。

朱莉娅显然是为卡尔打过来的。

“卡尔的情况怎么样?”朱莉娅公事公办地问。

“各项指标显示它很好。”陈俞也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说话间,他又把另一只手从卡尔的脖颈上拿了下来。

“等会市长要看视频。你准备好在镜头前表现。”

“我正忙着给‘伦理委员会’弄申请材料。”陈俞一本正经地回答。

“有多大把握能通过?”

“只能祈祷委员们心性大变。”

“我觉得市长不想要祈祷,你觉得呢?”

陈俞想了想,问:“你确定市长不在身边吗?

“我在我的助理办公室,我确定我的办公室里没有监听设备。”

尽管房间里没有人,陈俞还是压低了声音。“明明是市长硬塞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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