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浓眉深深皱起,他戍边多年,这些事岂能不知?
“而今江南,花石纲荼毒百姓,贪官恶吏横行,贫苦百姓已是不得不反。”
种师道长叹一声,神色愈发阴郁。如今天下,早已是贼匪遍地,少则数十人,多则上千上万,穿州过县杀官抢粮。声威日盛,又岂止江南一处?
大宋这艘船,早已千疮百孔,纵然涂抹的富丽堂皇,也是摇摇欲坠。
“更有致命危险,不是西北,不是辽国,而是来自女真。”
“女真?”
种师道眼中精芒一闪,目灼灼盯着眼前的少年。
东北女真族崛起,以少胜多,打的辽国节节败退。几场大战下来,辽国兵力损失超过四十万,国土丢失大半。更兼内乱不止,已是风雨飘摇。
这种局势,让朝廷看到了收复燕云的希望。
朝堂上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辽国国运已衰,迟早灭亡。如今金国崛起,兵势旺盛,正可实施联金攻辽之策,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
另一派则极力反对,理由是宋辽自澶渊之盟至今,已修百年之好。若贸然毁约,恐招致天怒人怨。认为应该扶弱抑强,联合辽国共同抗金。
这一两年,朝堂争论不休,未有定论。奈何当今皇帝陛下,被收复燕云的巨大武功迷晕了头,不顾朝臣反对,数次派遣使者从海路出使金国。
“女真虎狼之性,残暴嗜杀而无信义,岂可与之为盟?”
少年言之凿凿,一双眼睛充满奕奕神采。
种师道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望着远方苍茫大山沉思起来。良久,才缓缓的回过身来,望着眼前的少年,认真的审视了一番。
“若依你之见,如今情势又当如何呢?”
种师道出身将门,大半生都在军伍之中。他对战争的预判,对敌我力量的评估,对潜在危险的预警,乃至对朝堂局势的把握,自然比之弱冠少年老辣太多。
女真与辽国的战争,一直都是种师道关注的重点。他多次上书朝廷,立场非常明确,坚决反对联金伐辽。更甚至,已派出得力斥候,深入辽金战场收集情报。
据他最近的情报,大辽皇帝亲帅七十万大军,企图一举击溃金军。但是,在护步岗答这个地方,气势汹汹的辽军,被两万金军杀得大败。
辽国皇帝仓皇而逃,林牙萧扎拉战死,兵力损失惨重。
如此可怕的战力,如果辽国一旦被灭,大宋将直接与金国面对面。到那时,大宋拿什么抵御更加彪悍的金国?难道依靠盟约吗?
盟约?国与国之间,盟约是随时可以被撕毁的废纸。
“不诛六贼,国朝难安。”少年说的铿锵有力。
“六贼为何?”种师道大为惊奇,问道。
“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是也。”
此六人,皆是当朝重臣,庙堂之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私下荒淫无度、滥使职权贪赃枉法,大肆敛财鱼肉百姓,朝野上下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种师道神情一滞,他万万想不到,孙儿竟将此六人斥为六贼。
“你六年未出南山,如何知晓朝堂之事?”
“嘿嘿,是大哥,每月将邸报用信鸽送来。”
“胡闹。”
种师道因为得罪宰相蔡京,被夺去兵权闲赋在家。但是,应道军承宣使、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的官身仍在。自然,朝廷邸报每月也会送至家中。
信鸽却是军用,非重大紧急军情不可用。
种师道治军甚严,但对两个孙子却很是宠爱。擅自使用军中信鸽,虽不合军规,却也无伤大雅。倒是小孙子关注大局、洞察时事,颇令种师道欣慰。
“小小年纪,难得有此见识,也不枉萧先生数年教导。”
种师道手捋胡须老怀甚慰,却未发现,他刚一提到萧先生,少年立马苦了脸,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堪忍受的惨状。方才的神气活现,顿时蔫了下来。
“先生博学多智,经天纬地之才。孙儿愚钝,所学还只是皮毛。”
“呵呵,也不必妄自菲薄。”
种师道望着少年不由乐了起来,他这个孙子不论是心胸气度,还是眼界见识,早已让萧先生满意的不得了。奈何萧先生是个冷性子,行事严厉从来不假颜色。
“秋闱将近,萧先生已提前去了长安,你收拾收拾也动身吧。”
“啊?”
一想到萧先生在京兆府等着他,种彦崧顿觉头疼无比。
却在此时,一声女子凄厉的呼救,打破了华严寺的宁静。
佛门圣地,夜半传来女子呼救,怎么想都透着怪异。种彦崧略略分辨了一下声音来处,当即一敛身形快步助跑,飞身跨出护栏,落向不远一处屋脊。
只见他身似灵猿,在连片的屋宇之上,纵跃如飞,如履平地。
寺内,一处修竹掩映的小院。
室内,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满脸暴戾,赤裸着上身,单手抓住一名女子的头发,使劲儿的往门外拖。而女子衣衫凌乱,惊恐无助的双手乱挥。
房门外,还有两名男子,此时面带慌急,正不停地催促行凶男子。
“快走,快走。”
显然,女子的呼救让事情败露,他们不得不放弃女子赶紧离开。此时两人心急如焚,再耽搁片刻,等寺内僧人赶来,恐怕是不容易走脱。
“他娘的。”
行凶男子骂骂咧咧,很是不甘心,悻悻的踢了女子一脚。转过身,抓起地上的衣服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身淫笑说道,“等着爷,下回再找你。”
女子紧缩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眼里充满绝望惊恐。
“呵,还想走?”
突然,房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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