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中的花瓣激起涟漪,水汽蒸人,神迦叹了一声,又问:“何时去?”

“明日就去。”傅秋玄兴冲冲道,“迦叔答应了?!”

“这么心急?”

“这千年内丹一现世便引得各方流血相争,不是什么好东西,得尽快处置,否则恐有变数。”

“我同你一起?”袅袅水烟逸散在神迦周围,此时的他看上去倒像个心怀众生的天神。

“不用,往生大泽我很熟悉,断不会被他们发现。”傅秋玄道。

“行,”神迦自顾自地揉搓着肩膀,漠然道,“那就祝你活着回来。”

穷道士醒了,在黎明前夕,他对于自己一觉醒来竟身在酒家之事显得分外窘迫,一张脸红到耳根,反复表示不知道自己会梦游,砸锅卖铁也一定将酒钱付清。神迦沐完浴走至楼间时正好听见这席话,便朗声道:“不必,你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小道士抬起头,见那女子身着水色罗裙,手挽花青色批帛,斜梳流云髻,柳眉丹唇,颜如朝华,清艳中又带着几分慵懒,登时看痴了眼:“你……你便是迦娘?”

神迦没有回答,对上小道士那双眼睛,心头一颤,却又不动声色地停驻在栏杆处。

“迦娘!”小道士恭恭敬敬地朝着他揖手,朗声道,“在下姓陆名微尘,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神迦面上终于浮现出不耐之色:“打烊了。”

“是是……那在下改日再来,告辞。”陆微尘又向神迦拜了拜,这才依依不舍地抬脚跨出门去。

得道真人被杀一事令长安城人心惶惶,顾县令闻罢死讯竟当场瘫倒在地,缓过来时便扬言要筹备请神仪式,借天神之力铲除邪魔。而通天观一口气折了两名真人,也陷入惊惧和悲痛之中,其观主张玉山更立下誓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弟子报仇。

次日,傅秋玄受神迦之命前去升平坊给王鳏夫的母亲送些银两,老妪已然半百,穿着一件破烂的衣裳,虽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韵。她只身坐在一户简陋的瓦舍前,嘴中念念有词,傅秋玄招呼她未得回应,凑上去又听不明白她在念什么,正无措时,一名路过的大婶叫住了她。

大婶慈眉善目,说话的语气也显平和:“小娘子,这老姐姐早疯啦,你寻她有何事么?”

傅秋玄道:“无甚大事,不过受人所托,给她送些银钱。”

大婶道:“怎会,你找错人了!她就一个儿子,这些年吃喝嫖赌半点不沾家,饭都是邻里见她可怜每天送一口,哪有人会给她放银子!”

傅秋玄道:“她儿子可是姓王?可是鳏夫?”

“是啊!”

“那就没错了。”

“这银钱,果真是他儿所托?怎不见亲自来!”

傅秋玄道:“来不了,人死了。”

“什么!”大婶变色陡变,“这,这!唉……莫非在外面犯了事,被人打死的?!”

“看来婶婶对这姓王的略有所知?”

大婶说,这王鳏夫本名王坤,一家三口五年前来到长安,本是托了关系做点小买卖,怎料被县衙的差役袁田骗进赌坊,不仅赔了店还欠下一屁股债。袁田欲拿他进衙门,却见其妻小李氏生得貌美,张口讨要,双方便许下诺,将小李氏抵给袁田,若三年内生得一子,则欠债一笔勾销。谁料小李氏性子要强,被捆进县衙当晚便上了吊。袁田心中愤懑,又登门拿人,王坤这厮狗急跳墙,竟将自己的老母抵了去。袁田见其有些姿色,也不反对,只是答应将欠债抹去一半,直到王母生下儿子。

可怜那王母被凌虐一年,送回来已经疯疯癫癫,袁田害怕染上人命,这才说出是给顾县令的儿子顾研当差,此人阴虚难育,年过三十却不曾有过一男半女,但偏偏极好美色,是以多年来命令手下满城搜罗美人。前些日子,因顾研调戏了一个官宦小姐,对方竟闹上大理寺,他害怕被捏住证据,这才将满院美人遣散。

袁田本为撇清干细,岂料王坤听说后竟立刻以此要挟,不仅将往日欠债抹去,反而讨要了不少钱财。从那以后,他便成日里花天酒地,弃下自己的疯母于不顾。

傅秋玄听罢心觉悲凉,留下银钱,托大婶每日为王母送些饭吃。她临走前回头看向王母,瞳孔中有一道白光闪过:“有子如此,悔也不悔?”

“儿啊,儿啊!”身后忽然传来王母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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