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用劲啊!孩子快出来了……”
“用劲!夫人……用劲!”
一位穿着红色襦裙的少女站在门外,听着房间内产婆那嘶吼到有些变形的声音,捏着的裙琚指节不由得一白。即使她的心里满是对母亲的担忧,清秀稚嫩的脸庞上也没有多少血色,可从她嘴里下达的命令仍然一条条清晰可靠。
“明珰,请孙老头的人去了几时了?”
少女身边侍立着的穿着红色劲装女子立刻回道:“小姐,一个时辰了。”
劲装女子用一根红绳系着高束马尾,发可及腰,声音清脆,本就有些冷厉的容颜又因为左眉上一道浅浅的刀痕显得顾盼间充满杀气,整个人如同一杆长枪般立在少女身边,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少女没有半分迟疑:“你拿爹爹的令牌去调城卫所的缇骑去。不用给孙老头配马车了,若是他还没准备好,先绑了来,路上遇着有人阻拦,直接砍了。”
“把暗卫全安排进内院,娘亲出来之前,内院只能有我院子里的人。”
“让三叔去找陆叔叔,看住宫里的动向。”
“派玲珑去请邹、杨两家主母派出精干帮我们沿街布防。”
“令铁卫看住内院外围,胆有异动者,立斩当场。”
少女轻出一口气,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确认无误后轻声说道:“去吧。”
明珰微一点头,道了声是后没有多余的话便步履生风的出去了。
不一会儿,原本有些嘈杂的内院逐渐安静下来,变得除了产婆嘶吼声外更无杂音。
几个看上去十四五岁侍女模样的女孩进了院来,静静站在少女的身后,除了被风轻轻吹拂起的发梢,她们没有其它任何动作。
“守住这里,哪怕用命。”少女自言自语般背对着她们说道。
“是。”回答她的声音梅兰竹菊各有气质,却都如铁坚毅。
…………
“缇骑出巡,众人回避!”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厚重的马蹄声提醒着街上的人们。
街道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仿佛听到了咒语般,立刻分散在道路两旁,留出了中间的道路。
之前大声吆喝买卖的商贩此时也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有些惊慌的看着街头。
小孩子们倒没有那么多的担忧,反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特别是那些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即使被父母抱着,有几个的脑袋也伸得老长。
透过糖画小贩蒸糖时升腾的轻烟,一路驾马飞驰的队列映入人们的眼帘。排首的是一位身穿红色劲装的女子,高束的马尾随着主人飞扬着,彰显着主人的干练。女子马后紧跟着约莫二十骑骑着黑色骏马,身穿黑色轻甲的人。仔细看这些人并不是全身着甲,大部分都是黑色勾着银线花纹的布甲,只是在一些关节处和防护薄弱处才附有甲片。
这是缇骑,司职夏朝帝都雍京的治安之责,除护卫皇城的金翎禁军外唯一可以在帝都纵马奔驰的军队。
“黑甲缇骑,这是要杀人啊!”说书摊上一位老者喃喃自语道。
座下一个长相柔美、衣着朴素的公子模样的年轻人眼睛一亮,对身边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立刻丢了一块碎银给了老者:“博士细讲听听。”
老者眉开眼笑,对年轻人作了一躬:“公子阔气,看公子装束不是雍京人吧,也难免不知道这些。缇骑是这帝京内皇城外唯一可带械行走的官哥儿,平时都是锦衣亮甲,只有要去做那见血的事时才会着这黑甲。小老儿年轻时曾见过一次,便是那有名的“元夕案”,那可真是把小老儿吓的不轻……”
年轻人狭长的丹凤眼中流转出一道亮光,嘴角带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随即不再言语,只是用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地敲击起了略微有些油污的桌面。
正当明珰带着缇骑行至街道正中时,七八个穿着布衣的青年男子和一个颤颤巍巍的老汉推着三架载满柴火的推车从街边的小巷突然冒了出来。领头的老汉一眼就看到了奔驰而来的队伍,仿佛被猛地吓到,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惊呼就松开推车瘫倒在地,几个男子也慌了神,立刻去扶老汉。推车立刻歪倒在地,柴火滚落一地,堵住了道路。
明珰立刻拉紧缰绳,马匹前蹄一扬,踱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身后的缇骑也纷纷立马,带起一阵烟尘。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明明满是人群的街道却只有老汉痛苦的呻吟声。
几个男子扶起老汉后急忙去收拾散落的柴火,却不知是紧张还是故意,只见越收越乱,明明开始只在推车附近,却越来越散开。
明珰身后一位缇骑上前小声道:“明姑娘,恐怕有问题。”
明珰轻一点头,立马扬鞭,对着面前的几个人说道:“让开!”
几个男子动作一僵,表情都有些惊恐的抱着柴火看着她,一个粗布衣服的精壮男子连忙上来对明珰作了个揖道:“缇骑大人,这些是我们……”
没等他说完,明珰再次开口道:“让开!”声音如同寒冰。
精壮男子脸色一白,却硬着头皮再要开口时,明珰转头对着身后的缇骑说道:“拔刀。”
二十骑缇骑整齐出刀,立刀向前。
精壮男子听着整齐的出鞘声和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光,一滴冷汗滑落,连忙道:“大人莫急,我们立刻让开。”
说完便连忙指挥人将三架推车推走,让出了道路。
明珰没有多余的话,在道路让出后便领着缇骑踏过柴火继续前进,只是路过精壮男子身边时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带着真正的杀意。
待到明珰一行消失在街尾,之前那个颤颤巍巍的老头才有些谄媚的巴结上精壮男子:“老大可真是胆识过人啊,我看都不敢看那小娘们一眼……”说完,有些戚戚地看了眼明珰消失的地方,还心有余悸。
精壮男子啐了一口:“这婆娘是真的狠……她真敢带着缇骑当街拔刀。”
老头有些惊恐地看着精壮男子:“这缇骑又不是他李家的,她竟敢这样跋扈?”
精壮男子摸了摸背后被冷汗浸透了的衣服低声道:“你懂什么?!上面这些大人物,谁看得起我们的命?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快收拾了,我去找那个大人回命去。”说完,一拍老头后便向小巷里走去,边走便嘟囔着:“差点命没了……钱可不能少了,虽然没达成目的……臭婆娘……”
…………
金碧辉煌的寝宫中,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晴天,却没有开门开窗,整个寝宫内点着上千根金色的蜡烛,每一根都有半米多长。殿内混着一团烟气,烟雾弥漫间一种异香随之散开,让人觉得香味浓郁的有些刺鼻,却又忍不住要一闻再闻。
一张龙床坐落在寝宫正中间,四周围绕着轻扇团扇的宫女,烟雾环绕间犹如秘境。
一个中年太监静悄悄地从侧门进来,离正中间的龙床还有十步左右俯身叩拜道:“陛下,武平侯求见。”
透过烟雾和垂帘,他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在宫女的服侍下斜靠起来,声音有些中气不足的说道:“李家的事他陆家来求见,倒是有趣,真不怕惹着朕?”
太监匍匐在地,不敢发一言。
人影也不在乎他,继续说道:“老大来了吗?”
太监立刻回道:“太子殿下……”
人影不等他说完就自顾自地说道:“是啊,肯定也来了,不然哪儿能这么快……”说着,轻咳了几声,叹了一口气,“唉,还是太着痕迹了啊,想帮他笼下人心都不好做。”
“下去吧,给老大说,他自己看着办。”
“朕乏了。”
太监应了一声诺,膝行后退几步后转身出了殿门。
…………
一只喜鹊轻俏的停在檐角上,扑闪翅膀左右腾挪着,双眼红如宝石,有些好奇地看着下面的人群。
一个穿着红色襦裙的少女直盯着它,它也歪着头看着她。
没什么不对,少女收回了目光,担忧的看向房门,从里面传出的一道道声音,都让她的心弦不住地紧绷。
这时,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跑来:“小姐,陆弦思小姐来了。”
少女眼前一亮,如释重负地深出了口气后急忙道:“快请陆姐姐到这儿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黄色轻衫的女子就被侍女带进了院门。
女子一席青丝别无其他饰物,只插着一只雕花木簪,裙琚飘飘,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整个人透露出一丝书卷气,别有一种知性的美。
少女忙迎了上去说道:“陆姐姐!”
陆弦思有些心疼的揉了揉少女的头问道:“明月,夫人情况如何?”
李明月,夏朝镇北侯李宗铮长女,年方十三岁。
李明月脸色发白:“快两个时辰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陆弦思薄唇轻抿道:“我进去看看。”
李明月急忙拉着她道:“姐姐,你还未出阁,这……”
陆弦思瞪了她一眼:“我是医者,哪有那么多讲究!再说,你忍心让你娘如此受苦?”说着,就挣开李明月的手要往里走。
这时,檐角的那只喜鹊突然掠身而下,如同一羽箭矢直射向陆弦思。
“小心!”
李明月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陆弦思拉向身后,将自己暴露在了前面,已然能看清那对通红的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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