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闹钟响了,这一觉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早上七点,他晕乎乎地在群租房狭小的床上爬起,打开房门。

还好厕所没人占着,他拿着洗漱的东西进去冲了个澡。

水蒸气在浴室中升腾,梦境和昨日那跳楼女的面容,许多的画面,在飘荡的水汽中混在一起。

推开浴室门后,好似也随之消散。

他总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他让自己如同一个木头,不要去触碰那些会使自己陷入愤怒、惊惧、陷入畏缩,迷茫、困惑,陷入总总让自己感觉身体在空中漂浮起来的感受。

他饥肠辘辘地在一个小摊子前买了一个煎饼果子。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好运来,我们心开怀……”啃着煎饼果子,手机铃声响起,是母亲打来的。

吴在突然想到自己昨日忘了给母亲医药费,连忙接起电话,开口道:“哦!妈,昨天忙忘了。”

“忘了什么事?”母亲有些疑惑。

“爸的医药费呀。”

“你说啥呢?”母亲的声音不似平时的阴郁,中气十足。

“不是医生说还要交五千吗?”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医生,什么医药费,你爸好好的,你一大早胡说什么呢!”母亲一串责问,“你是不是接到,诈骗电话了,千万别转钱啊,现在诈骗电话可多了……”

吴在哪还听得下去,只觉脑子嗡嗡响。

“难道母亲疯了。”他心想,紧而关切的问:“妈,你没事吧…”

“我没事呀!你是不是转钱了,你千万别转钱呀!老头!你儿子遇上诈骗了!赶紧过来。”

父亲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怎么回事,什么诈骗。”

听父亲的声音也不像生病的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手机那头的电话挂断,紧接着视频电话铃声响起。

吴在接起,母亲的脸出现在手机中。

“孩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是被骗了吗,没事,骗了多少,没事的,咱们报警,你别想不开。”

“你怎么穿着送外卖的衣服,你失业了吗?没事,没事,外面辛苦,你要是吃不消咱们就回家,不在外面受气。”

“小在,你说句话呀!你说话,老头快过来,看看你儿子,没事小在,有爸妈在……”

父亲的脸在屏幕前出现。

吴在连忙问:“爸,爸你没事吧。”

“我没事呀,你妈说你被骗了,没事的,小在,钱没了咱们再赚…”

后面他们说些什么吴在已听不到了,当父亲的红润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吴在就确定了母亲没有疯。

他的父亲昨天还躺在病床上洗肾,人已瘦得皮包骨,不管如何,今天怎么也不能够在一天之内就恢复神气,能够这么中气十足的讲话。

“难道我疯了?”又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

“爸你真没事?”吴在再次问道。

“没事呀!”说着父亲在镜头前露出全身,蹦蹦跳跳,“爸怎么有事,人家骗你的,傻孩子,爸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口气从胸中泄下,吴在差点瘫在地上,现在他既彷徨又欣喜。

安慰过父母,再三保证自己没被骗后,吴在挂了电话。

坐在昨天,不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了,公园长椅上,吴在看着天空。

此时已是中秋时节,早晨的天空清澈明亮,早来的秋风裁下一地黄叶随风打转。

闻到空气里淡淡地初秋特有的凛冽味道,手碰到铸铁长椅上传来的冰凉,公园里晨练人们的吵闹声响,这一切的感觉如此真实,难“道我穿越了?穿越到一个父亲没有生病的世界?那那个世界的我呢?”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他都未父亲的病情奔波,除了见着母亲日渐苍老的脸,父亲日渐虚弱下去,这一切如果不曾存在,那他,还是不是他。

他看了下日期,今天是周二,昨天是周一吗?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去注意具体的日期,时间的流逝,今天跟明天都是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想将他们分开尤为困难。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脑子又开始晕沉。

按照一贯的处事态度,他还是决定继续正常的工作,用这种确定性才能让此刻不安的心平息。

他往四周看了看,“今天公园里还会出现那个疯子吗?”

电动车驶在路上,周围的景物缓慢的往后消逝,新的街景也朝他扑来,这城市因他的巡游而延展。

他路过昨日和遛狗女人争执的地方,昨天那女人牵着那条泰迪犬,在人行道上散步与他擦肩而过,他瞧着那女人,女人也瞥眼看他。显然女人并不认识他。

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好像被偷走了什么,但却因被偷而庆幸。

今天的一切都尤为顺利,他开始爱这个世界了。

这时手机接到一个订单,他看了看地址,是公园外的居民楼。

“这是昨天那个女人跳楼的地方。”他立刻注意到。

没多想,从M记取了汉堡炸鸡就往居民楼去。

这是幢很老的建筑,外墙上岁月斑驳的痕迹。没有电梯,楼不高只有5层,中间一条楼梯上去,每层一条半封闭的狭长走廊,走廊护栏并不高,昨天那女人就是翻过这护栏从五楼上跳了下来。

吴在看了看地址,“503单元。”

楼梯中的光线很差,虽然一面是镂空的砖墙,但这楼的朝向并不好,光线很难透进来。

按常理来说这样的老旧居民楼应该住着挺多人的,虽然房子旧,但是这个地段很好,紧挨着公园和商圈。

吴在只想大概人都去上班了吧,在安静和晦暗中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到了五楼。

“咚咚咚!”敲响503的房门,“您好!外卖!”

“咚咚咚!您好!外卖!”

房门迟迟未开,房间里也没有响动。

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诡异的是,这个地段这么好的地方,手机竟然没有信号。

“咚咚咚!您好!外卖!”他加大敲门的力度,拔高声音。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安静。

他有些不耐烦,拿着手机想找个有信号的地方。

就这么一转身,余光瞥见楼梯口那站着一个红色的人影。

“昨天那个跳楼女人!”吴在心中一紧!惊恐地转眼往楼梯口看去。

正是昨天那个女子!虽然昨天她被摔的面目全非,但吴在认得她那一身蕾丝边的红色长裙和那一双眼!

“嘭!”503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只手从中伸出将吴在拉了进去。

“你看到了吗!”黑暗中一个男人的声音。

房间里没有开灯,刚才的事让吴在心脏怦怦跳。

可马上又觉得这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他打开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从男人的脸下往上照,显得那张脸尤为狰狞。

可吴在还是认出这张狰狞的脸的主人。昨天那个疯子!

吴在打开手电筒,往男人脸上照去,男人被强光照得眯住眼,“是他没错!”

“干嘛呢!”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干嘛呢!”吴在指着男人。

“你看到了吗?”男人反问。

吴在知道这人有毛病,不想再和他纠缠,就想开门走。一下又想起自己是来送餐的,“这是你点的吗?麻烦确认下订单。”

男人一把挡住门,“别开门!”

“走开!我没时间和你扯!”

“你看到了吗?”

吴在有点生气,四处瞧了瞧,走了几步掀开窗帘,阳光一下将房间照得透亮。

房间里摆着柜子桌子和一张床,上面都蒙着一层灰,连被褥都没有,显然不像住人的样子。

而眼前疯男人今天竟穿着一身道袍,只是道袍下露出他穿的短裤的腿。

“这家伙儿不会是闯空门的吧。”他听说有些流浪人员专门找一些空着的房子撬门进去住,“这么想着他心里慌张起来,要是和这家伙儿发生冲突,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疯男人被突然到来的阳光照得捂住眼,好一会儿才将手拿开,他眯缝着眼,看着吴在。

“是你!”他突然大嚷。

吴在被这一声又乱了脑袋,“你认得我?”

“你就是昨天那个倒霉蛋嘛,俺昨天还卖你一张护身符呢。”

“要不是那张符,你昨天就给那女人砸死了。”

“所以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吧?”

这一番言语使吴在晕头转向,“这家伙记得昨天的事,不对,这家伙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不对,就没有那个世界,不对,不对。”

脑子乱作一团,吴在捂着脑袋问,“看到什么?”

“看到那个女人呀!那个跳楼的女人。”疯子道。

“什么女人,什么跳楼,没人跳楼!”吴在像是在替这个世界辩解。

“差点把你砸死了,你不记得?”疯子像是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吴在,又继续道:“咱就说,不能因为吓到你了,你就自己骗自己,咱跟你说,那女人,跳楼,死了,现在外面的是鬼!鬼!”

”你放屁!”吴在推开疯子就要开门。

疯子死死按住门,“可不敢放屁,不,可不敢开门。”

两人抢夺中,房门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人十分用力,疯子立马惊慌起来,更加用劲的堵住门。

“赶紧开门!”吴在呵斥道。

“嘘!嘘!她来了!”疯子声音里竟带着颤抖。

“滚……”吴在刚要发怒,那敲门声更急切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好似要将门敲破。

一股不安从心中涌了出来,“这人敲门这么急,这么重,太不对劲了,为什么敲了这么久,也没听到门外人说一句话,这到底是谁。”

他想不明白,可敲门声并未结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整个门都震颤起来,吴在见着这情景下意识的也堵住房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房门一下一下跳动着,那声音充斥整个房间,窗外的阳光也一下子暗淡下来,仿佛被这声音堵在了窗外。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环绕吴在的耳朵,钻进他的脑子,钻进心脏,他的心也跟着咚咚咚地响,他被这声音包裹,犹如掉入一滩泥沼慢慢陷阱这声音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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