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雨湿落叶繁,赤木欲改翠已染

早春时节,空气中夹杂着深深的寒意,在玉林巷里传来妇人们的破骂声,一个黑不溜秋的黑影窜来窜去,身手灵活。数不清的瓜蔬烂菜扔向这个小黑老鼠,小黑老鼠抱着头窜来窜去,一边不忘捡起这些个瓜蔬烂菜,一边往嘴里面塞,大口大口地吞着这些嗟来之食。

一位身着红色旗袍的妇人,嗓门尤其大,一头散发,气势汹汹地骂街“死畜生!我干你娘!再来老娘家偷东西,看老娘不把你剁碎了喂猪吃!这么个野老鼠没了父母也没人管教,那些个人贩子怎么没把你抓了,剖心挖肚,赶紧去死吧,省得老娘天天烦心!”妇人手指着那条窜来窜去的小老鼠,唾沫星子飞来飞去

玉林巷并不大,楼梯一层接着一层,多是住着钟鸣鼎食之人,银子珠宝多得很嘞,是整个小镇最为富饶的地方,这里住着的多是一些王侯将军,封疆大吏。哪怕是执统一镇的镇长,也不敢招惹这群多舌的妇人,往往一个不顺心便要大展神通,展现自己鹤立鸡群的骂街功底,所以往往镇长也不愿从这条小巷过。

而这条小黑老鼠——刘守初是这条街的常客,是这个小镇有名的小叫花子,一天生计飘忽不定,既要担心天气,也要好好挑选乞讨地点,若是遇到大风大雨,小镇家家户户锁门关窗,这是最让刘守初感到绝望的时候,这就意味着刘守初绝对吃不上热乎的馒头了,甚至连偷的可能性都要大打折扣,那么只能拔点野草,跑到一座破寺庙里面。就着雨水,吃着泥土味的野草,额头的长发黏在少年的脸上,有时候一个不小心,把将头发吃进嘴里,疼得少年龇着牙满地打滚,破庙外的雨水顺着大风打在少年的脸上,雨水和泪水交织,少年大口大口吃着野草.......

今日那位丰腴的旗袍妇人的喊骂招来了捕快,本就负责巡视这个是非之地的捕快看到了小黑老鼠,没有感到非常震惊着急,反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稍稍出点力就把这个小耗子抓住了,壮硕的捕快,拍着小耗子的头说道“你小子这都第几回了,又让我给你逮住了,上次你怎么答应我的”捕快拎着小黑老鼠的脖领,一只手不停拍着小黑耗子的头,笑骂道真是不讲记性的东西

小黑老鼠不停用手去抓捕快,如同一个受惊的兔子,试图拜托这被人控制的处境,奈何年纪小实在没什么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捕快都当个乐子,笑嘻嘻得看着这个小黑耗子,为首的壮硕男子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便吩咐了一句

“带回衙门吧”

其他捕快们相继应喝一声,两个身形彪悍的男子架着这个小黑耗子,押去衙门。

而为首的壮汉捕快拿着从小黑耗子手里得到的金银首饰,走向那位红旗袍贵妇人,赔着笑脸道

“真不好意思啊,姚夫人,是卑职办事不力,下次一定多多管控这小子,不再让您担心受怕”壮硕汉子高出妇人两个头,却躬身抱拳

那妇人也并不想如此放过那个小黑耗子,但是却被捕快们押走了,气得红温,只能一巴掌扇在壮汉捕快脸上,骂道

“你确实办事不力,真是该死的贱奴!信不信回头老爷回来我一五一十告诉他你们怎么当这个捕快的,到时候,你们还想穿这身衣服?哼,我怕是脑袋在不在都两说吧!”

妇人双手抱胸,仰着头一脸不屑与狗屎计较的样子,好像多看这个汉子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眼睛,转手将珠宝扔进了府中池塘里。

汉子喜怒不形于色,只是一直躬着身子,直到妇人让他赶紧滚出自己的视野,别碍眼,汉子才起身离开,叹了口气。

妇人无非是村姑飞上枝头变凤凰,汉子感叹道,若是世道都是如此,那么小黑耗子又该怎么才能活下去,或者承载自己心中期许呢

汉子回到衙门,小黑耗子刚被打了10大板,眼眶通红,边哭边狼吞虎咽吃着捕快们给的饭

一个年轻捕快见头而回来了,便调侃道

“头儿,我怀疑这小子天天偷东西就是为了来咱这蹭饭啊哈哈哈哈”

捕快们纷纷点头称是,却并未起嫌弃和烦闷之色,只是觉得有趣,毕竟头儿可是很在意这小子啊

汉子苦笑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娃娃,若不是实在吃不起饭,又怎么会如此行事,大家都当他是故意来蹭饭吧”

捕快们相互一视,便明白了头儿的用意,不过这偏袒得可太明显了,心里想着,头儿你也不掩饰一下?好歹还身在官场呢

不过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倒是也没说什么,在汉子的一声吩咐下便去巡逻了,只留下汉子和那个小黑耗子。

小黑耗子心中畏惧这个汉子,长得太彪悍了,感觉一拳能打死自己,前几次被抓都是还没开始跑,见到这个长得彪悍的汉子就不跑了,不是不能跑,是不敢跑,怕自己惹怒这个汉子被一拳锤杀当场。

可汉子根本就没出过力,反而很温声细语地跟他讲着道理,跟自己一身的腱子肉格格不入,这就让小黑耗子感到莫名其妙,这个汉子这么喜欢给人讲道理?那练武干嘛,要是自己一身腱子肉,非要大摇大摆地去抢那妇人的珠宝,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眼珠子挖出来,再让他们吃下去,才能稍微解气

汉子缓缓走向关押小黑耗子的监狱,蹲下来,满脸笑意问道,

“吃饱了没,板子疼不疼”

见着这个汉子模样,小黑耗子战战棘棘回答道,

“饱了..”

汉子起身打开监狱门,小黑耗子立马吓得往墙角缩去,直愣愣地盯着汉子,生怕这个汉子觉得自己回答得不对,故意来蹭饭,所以要狠狠揍自己一顿

只见汉子伸出一只手,小黑耗子吓得闭上了眼睛,心理想着,这下真完了,不过是蹭了官府几次饭,就要被杀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涌上心头,却又不敢反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只能任人欺负,好像这样别人才不会真的杀他,只把他当做路边的臭狗屎,再踹两脚就要脏了自己的脚了

可汉子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蹲着看着他,就这么看着

小黑耗子缓缓睁开眼睛,懵懂地看着眼前的汉子竟然没有打他,就....只是摸摸头?这算什么惩罚?

汉子温声说道,

“之前不跟你说了,吃不上饭来我这里肯定有你一口饭吃,为何非要去偷呢,要不是我去得早啊,你这小子估计已经被那些妇人揍得屁股开花咯”

看汉子并没有想要打死自己的样子,小黑耗子也鼓起勇气反驳道,

“谁要你救,那帮娘们根本抓不到我!”

汉子只是笑着

真像他啊

汉子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让他今晚就待在这里吧,让小黑耗子赶紧去洗个澡,浑身臭死了,今晚睡自己的房间,明天想去哪,自己可管不着了

小黑耗子答应了,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床了,更别提洗澡了

汉子则是让捕快们备了几个馒头留给那个小黑耗子,并且要人监督着他,别没洗澡就往自己床上躺,臭不臭先不说,哪怕之后洗了自己也接受不了。

小黑耗子被人带去洗澡后,一位儒衫老人出现在汉子身后,说道

“小山,天道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你和那孩子牵扯过多,不只是毁了自己,更是害了他”

汉子无奈笑道,

“师父,你也知道我对不起师兄,不做点什么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捕快汉子走到窗台,望向天空,这天道难道就是对的?自己真的无可挽回了嘛,那个孩子,本该有父亲的,当初被天道所镇压的也应该是自己。

得人恩果千年记,此话不虚

汉子转头坦然说道,

“师父,我一个将亡之人再不赶紧交代一下,怕是往后都没机会咯。

儒衫老者气道,

“呸呸呸!什么话,哪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理,这么多年了,为师愿意陪你在这里洗刷天道余罪,感受人间苦难,岂会让你随意被天道镇压!?我真是会教,教出来的两个弟子,一个是犟种,另一个是孬种!”

汉子没有生气,反而喜笑颜开,

“先生教训的是,弟子感恩戴德”汉子深深作了一揖

老者大袖一挥,转身离去,以灵力一线留音,

“天道那边我会想办法给你争取减刑,你不要再跟那个小子有接触,尤其是不准给我动用你那些三脚猫功夫!”

汉子缓缓抬起头,感概万分

一方是命运所驱,一方是人间温情,抛弃所有,坦然受之,世间能有几人乎?

一夜无事

第二天,小黑耗子离去,带了几个馒头一路跑到破败寺庙,有一只小黄狗卧在门口,似乎在等待主人归来,本就年幼的小狗因为饥饿变得骨瘦如柴,却依旧乖乖等着主人回来,一看到小黑耗子,小黄狗一下就兴奋了起来,汪汪汪得跑向小黑耗子

小黑耗子蹲下把馒头放在小黄狗面前,说道,

“吃吧阿黄,吃吧,只有你愿意跟我好,别人都想打死我,阿黄,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我一定会养得起你的。”

小黄狗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言语,汪汪汪得叫着,用舌头舔着小黑耗子的脸,给小黑耗子痒得笑不拢嘴,这也是小黑耗子生活中仅有的快乐了

次日,小黑耗子如往常般去玉林巷乞讨,来的次数多了,哪怕心存善心的人也会觉得这小黑耗子是个吃白食的,越来越少的人愿意施舍给小黑耗子。经过一天的忙碌,只得到了两个馒头,一碗米粥倒是可以给阿黄一个馒头,再分给阿黄一些米粥,不知道阿黄今天有没有叼到什么食物,会不会比自己更厉害,哪怕仅有两个馒头,一碗米粥,小黑耗子都能开心一天,虽然还是有点饿,总比去偷还要挨打要好很多。

小黑耗子揣着馒头,小心翼翼地端着米粥,乐呵地往寺庙里赶去。

小黑耗子在路过一个小巷时,被人一脚袢倒,米粥洒落一地,被人蒙到包里面,狠狠地揍了一顿。

男子拳打脚踢,毫不手软,痛得小黑耗子口吐鲜血,大声喊着救命。

小黑耗子血泪模糊,想着难道就这样死了?阿黄会不会怪我,阿黄肯定要饿死的,到时候一个枯瘦如柴的小狗,痴痴地蹲在自己身体旁边,小黑耗子都不敢想阿黄要有多伤心....

再说了,爹娘还没来找自己呢

能不能不死?

我很想活着。

正当小黑耗子被揍得即将昏迷的时候,他听到一声住手,声音铿锵有力,彷佛圣人亲临,字字透露着重如泰山般的威严。

来者正是捕快汉子

事实上捕快汉子一直在关心着小黑耗子,由于不能动用神通,掌观天地,捕快汉子只能默默“巡逻”,顺便跟着小黑耗子,白天见那副小黑耗子处处吃闭门羹的样子,捕快汉子其实心疼不已,恨不得上去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妇人一人一巴掌,不给就算了,骂人爹娘算怎么个事,若非这天道不得已,自己又何至于此,小黑耗子又何止于此,若不是天道无情,自己早就显露法相,教这满镇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什么是道理二字,又何为道德

汉子一步上前,一拳打向正踢得欢的黑衣男子,直接将黑衣男子打飞出去,重重撞到墙上,嵌在里面

汉子惊讶道“不好,出手太猛了”

汉子甚至想过搀扶一下黑衣男子,心想千万别死了啊

黑衣男子一看就是有武学功底的,至于是什么境界,汉子看不清,也懒得看,自己真不能动用什么神通,汉子压了一下嗓子,质问道

“你是谁的人,速速报上名来”

汉子无奈苦笑,捕快当久了,连话都习惯性说了

黑衣男子艰难爬起来,瞪着捕快,就只是个捕快,虽然力气大了点,可自己好歹也是武学宗师,岂会打不过一个乡野村夫,黑衣男子踏一个罡步迅速冲向汉子,转瞬之间已经来到汉子面前,一拳递出,直击汉子腹部

可黑衣男子感觉如同打在铁锭之上,打向汉子的拳头瞬间骨裂,黑衣男子痛不欲生,连忙后撤几步,恶狠狠地看着这个捕快,问道

“你是谁!?”

只见汉子只是双手抱胸,整了一下衣裳,笑道,

“我只是个捕快”

“看你是个武学小宗师,难道连一个捕快都打不过吗?”

男子眉头一皱,眼珠一转。

黑衣男子脚下一顿,跃上高楼,转头飞檐走壁,遁逃此地

汉子见状没有追去,转头走向小黑耗子,当汉子把小黑耗子从麻袋里解救出来时,小黑耗子已经奄奄一息,手里紧紧护着两个馒头,泪流不止,小黑耗子肋骨断了数根,连腿都被打折了,一个习武之人竟然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若是捕快没有赶来,那么小黑耗子今天将是必死,若是小黑耗子死了,那么他崔山便也无所谓天道威压,势必要将那帮宵小之徒当场镇杀。

汉子抱起汉子往药铺方向飞奔,此时小镇上药铺早已关门,汉子急匆匆地敲门,却无一家药铺愿意开门,小黑耗子已经开始连续咳血,脸色发白,口唇无一点血色,想必是伤到了内脏,若是换成常人,现在估计早就魂归地府了,小黑耗子这等体魄和毅力相当不俗,哪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

可小黑耗子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哪怕这个世界总是以恶意对他,哪怕从小到大他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身边陆陆续续搬进来许多权贵,几乎每一家都视他如蝼蚁一般,可小黑耗子心中犹有期盼,到底期盼着什么,到底支撑小黑耗子活下来的信念是什么?身边无一人知晓,一些学孰学子望见了他,总是会生出恻隐之心,小黑耗子在学孰乞讨时,不乏有同龄孩子想要送给他一些吃食,哪怕是学孰先生也愿意给予这个孩子一些善意。

直到一位权贵孩子入学,这一切变了,表面上为了保证学孰的严肃和神圣,地方官府派了许多捕快和官兵来这里负责守护学孰,事实上是为了守护这些权贵孩子,学孰先生哪怕再不情愿,却也无计可施,在权力和武力面前,自己的这一份善心,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年要死多少因为饥饿而死的人,那些权贵岂会不知,他们只知道中饱私囊,攀附更高的权贵,向往更多的权力,一个蚂蚁或是一群蚂蚁的死,为何要在意,又何必在意,弄死一个无权无势,无亲无故的野孩子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反正又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就算有人善心大发,想要为孩子伸冤。在这个小镇里,有个屁的用

他们这些权贵就是老天爷,你向谁伸冤?天道遮蔽,气机消匿,看似风水宝地,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会吃人的!

汉子便是在如此人间炼狱在苟活了10年,这十年他见识了多少妻离子散,多少良家女子被抢占为妾,甚至逼良为娼,年年赋税是外地的10倍之多,本是人声鼎沸的小镇,如此却是风雨飘摇,垂垂欲落,留下的都是那些达官显贵,修行中人,他们将此地灵气瓜分殆尽。

当年那位宫主以通天法力将汉子坠落所在的小镇气机遮蔽,使得天道难以窥探汉子的行踪,可汉子此身所富灵气,浩瀚如海,喷涌四溢,宫主强行封印汉子灵气大半,可依旧是让此地从一座穷乡僻林摇身一变成为一座修行福地,引来无数达官显贵和修行中人在此定居,想来如此机缘万万不可错过,无人知晓缘由,只知道那位从来不现于世的宫主莅临此地,并立下敕令

百余年内,此地不可再入一人!

许多人拖家带口前来却吃了一大碗闭门羹,只有一些发现尚早,搬入较快的人独占了这份修行机缘

那些无功而返的人只能垂头丧气原路返回,事实上是不敢有任何不爽,这位宫主可是如今天下第一人,说是人间的老天爷都不为过,没有人知道这个老天爷如今究竟是什么境界,许多人只是在传说中听过他,可从未见过,据说是个活了万余年的超级老王八。这位宫主一手创办少阳宫,掌管五座天地演化,

阴阳守衡,尤重规矩二字。本是天道所管秩序,在那位宫主一掌拍散天道镇压后,便承下天道之责,掌管人间秩序,以致于不会造成乱世混战,影响天机演化。

汉子四处求医无果,只得去找儒衫老者,儒衫老者背手看着小黑耗子,深深叹息道,

“这孩子如今肝脏受损,中骨寸断,如今却仍有一息,实属不易,你去求那些铺子,有个屁用,哪里能治这钟伤势,你是不是当捕快当得脑子都成秤砣了?你起开,我来试试能不能救他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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