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家,骨殖交给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婆,她跺着脚哭,嘶哑了嗓子,抱着骨殖喊儿子的乳名。

下一家,是个小男孩,他看着布袋,不知道该干什么。

“要埋吗?”男孩问。

“要埋的,他是你爹。”管簿兵说。

男孩愣住了,站着不动。

下一家,一个妇人出来,接了骨殖,道声:“将军万福。”她关了门,倚在门上,哭着塌下去,声音极力压得很小,可戮源他们还是听见了。

下一家,没人。

下一家,下一家,下一家。

戮源越走话越少,痴源怕他乱想,摇摇他的手。

“没事。”他说。

已近中午了,管簿兵看簿子,说:“将军,城内的走完了,去城外吧。”

“城内走完了?噢…走走,去城外。”宏剑这会儿反应很迟钝。

“城外不是刚到的灾民么…怎还有兵的家人?”痴源问。

“灾民也有来当兵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饿急了,有口饱饭,比命要紧,你这模样,细皮嫩肉,像是宫里的,哪知道外面疾苦。”宏剑斜着眼。

“宫里伙食也不好,相师都带头不吃肉,把肉都留给守城将士们了。”痴源不接受宏剑的鄙视。

“这倒是…能吃上口肉,杀谁都有劲。只可惜那些死了的兵,一口都吃不了了,百灾一日不平,他们连祭品都吃不上。”相师的为人宏剑打心底认可,虽说他没少骂过相师老东西,但大密离了相师,真个不行。

越向城外去,越是举目破败,到了城外,简直触目惊心。

天很潮湿,乌云密布。

道边搭着许多简陋的窝棚一一一说是窝棚,其实就是一个个杂乱的零件搭起的杂乱遮雨物。窝棚下挤着很多人,他们衣服就是一块不足以蔽体的破布。

灾民们眼光凄惶,四处扫视着,他们油头垢面,脸上的泥有一层黄土厚,他们或端着有豁口的碗来接棚沿上滴下的雨水,或抱着头睡觉,试图将无望的未来葬在睡梦中。

远处有几百具饿殍,被堆在一起,准备烧掉。他们本千辛万苦寻到这里,却没撑到相师赈济的粮食发下,离了人世。饿殍里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和婴儿,甚至还有…胎儿,他们年龄不同,惨状却一样,衣服都被剥了去,穿到了活人的身上。

几个小孩坐在路边土上,肚子像是个大球,四肢成了插在球上的木棍,头成了插在木棍上的球。痴源想掏荷包拿出些钱给他们,却被宏剑制止了,他说,给了他们钱,也会被很快抢去。

肌瘦面黄,远远不够形容灾民们。他们像能行走的僵尸,皮牵着骨头动,跘一脚几乎能碎成几段。饿成小鬼样的婴儿在母亲怀里哭闹,他们母亲挤不出一滴奶水,只能任由孩子咬破她的皮肤,吸吮她的血液。男人则是枯树模样,躺下去,怕是会被人当成柴火捡走烧了,而老人们完全就是多了口气的尸体,如果胸膛看不出起伏,那就是已经死了。

路边无一棵植物,能吃的草完全被连根拔起,不留一点,远处的山上也是溜光,连长草的迹象都没有。

宏剑拿起一个布袋,大喊:“谷满仓,谷满仓是谁家的?过来拿!”

等了许久无人应答,宏剑又喊:“谁家的,再不来就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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