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真是岁月如梭,那时你的脸还没这么多褶皱。”

唐敬坐在床边,靠着床榻,右手直搭在膝盖上,仿佛在和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说话。

“我记得那时在斡难河畔,你引领着一圈突厥士兵,就像是狼群驱赶羊群那般,欲图将唐军包围,但你怎么也没想到,有个人会缕缕冲破你的防线,不断迂回。”

“包围和反包围的形势一直在转变,纵使你们突厥人骁勇善战,骑射之术了得,却在彼此的纠缠中难以发挥。”

右杀不屑一笑:“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别想太多,我不过想同你聊聊往事而已。”

唐敬的目光忽然聚集到桌底的一瓶红泥酒壶,他起身将躺卧的右杀扶起,背靠方枕,坐躺在床榻边上。

于是走上去,拿出红泥酒壶和两个褐色瓦碗,倒了两杯酒,绿色的酒液很快映入眼眸。没想到莫医师还藏了这么一壶绿蚁酒。

斟满两碗酒后,唐敬将一碗递给了右杀。

右杀正好觉得口干,见唐敬已经饮下,也灌了下去。

这一幕在唐敬的眼中却是一个好消息——右杀还想活命。如果他抱着必死之心,就不会犹豫这酒是否有毒。

唐敬继续斟酒:“这件事放在现在确实没有了意义。你已经投靠了新主人,草原于你而言,已成了飘渺如烟的过去。”

右杀的端酒的手忽地一颤,霎那间抬了唐敬一眼,犹豫地把酒灌了下去。

唐敬一边筛酒一边道,“没猜错的话,这只手,应该是章萜生独眼狼这几个顶尖狼卫砍断的吧。”

右杀望了眼断臂,皱着眉头,眼中杀意盎然,显然是对章萜生恨到了极致,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斩了章萜生。

唐敬没有理会右杀的心理,讲起了故事:

“凡事总得从头说起。你们突厥人嵌在长安的钉子少说都有十几年,可见乌苏米施早在很久就开始了布局。”

在唐敬的猜测中,这个十几年前的原计划和如今的计划应该大不相同。毕竟那时候右杀还没有投靠新主子,他那时也还在草原和唐军较量。

“可惜意外来的太快,王忠嗣利用内乱大破了你们突厥,导致乌苏米施的势力骤减,一蹶不振。”

谈起王忠嗣,右杀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眸子中夹杂一股恨意。草原人言表于色,不似唐人善于掩饰,很容易看出来。

从右杀的神情上看,他应该和王忠嗣有过过节,这倒是证实了一点真相——抓捕王韫秀的任务,是他发出去的。

草原人有抱怨的习俗,凡结仇之人,须得其后代的子嗣的生血来抚平。

唐敬发现这个角度效果似乎不错,于是继续道:

“在王忠嗣的打压下,你们突厥人穷的揭不开锅。所以乌苏米施可汗希望你能来长安把这些狼卫带回去,整顿再发。”

“可就在你来长安的时候,遇到了你的新主子,他开的条件你无法抗拒。恰巧的是,你们草原忽然不寻常地诞生出了一位年轻的新大汗,迅速吞并了乌苏米施,平定内乱,整合了草原势力,并向远在长安的暗桩发出了新任务。”

唐敬当了五年的不良帅,审讯了太多犯人,他知道该如何进攻,如何把控话语权,如何把话题一步步拉到自己想要的局面。

“我没猜错的话,你肯定不服那位大汗吧,毕竟他才二十多岁,就像当初你看不起十七岁的我一样。”

说到这,唐敬闭上嘴,让这位右杀贵人自己琢磨。

右杀抬眼望了天花板,岁月的裂痕爬满了整栋房屋,很是破旧。他哼笑一声:“草原的事,与我何干?”

唐敬迅速意识到这个话题角度行不通,就算那位新任大汗没有发布任务,他依然会以乌苏米施的名义,指令狼卫帮他背后的主子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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